《爱情与荣誉》第十九章(2)

看到他这副神情以及他对我的指责我很生气,扭头看了看戈尔洛夫,他扬起眉毛,脸颊因吸气而下陷,露出嘲弄的神情,仿佛他对眼前的事情早就料到了,如今不知该是吐唾沫,还是打瞌睡。以前遇到惊奇的事情他总是这样的神色。这时米特斯基拉着每一个女士的手,包括比阿特丽斯。他拍了拍泽普莎的脑袋。“哦,亲爱的小姐们,亲爱的小姐们,”他用法语说。“我听到你们安然无恙的消息真是太高兴了!我含着眼泪读了你的信,告诉你,我真的是含着眼泪!”他不是冲我而是冲他女儿说的。

“你写了信?”我问娜塔莎。“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别连契科庄园里!”她说。“就在你派人送信的时候!我飞快地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发生的……的哪一件事?”

“那场战斗!车夫!损坏了的雪橇!所有被你杀死的哥萨克人!那个骑在马上被你砍了脑袋的家伙!”她说“所有的”仿佛有上百个似的。我猜测不出在她看来死在那条河上的人究竟有多少。

听到娜塔莎那么大声的一番话,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她父亲激动地举起双手。“‘一个俘虏!’你信中说。‘一个俘虏!’”

公主举起一只手臂,她的手和手指像是一条鞭子,鞭梢突然指向雪橇顶部。车夫的跟班看到她的手势,傻笑着——我这时发现了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细节,他长着满嘴的绿色牙齿——在车夫座位上站了起来,抓住那个哥萨克人的肩膀,把他举了起来。人群为他的勇气感到惊讶,断断续续地议论了一会儿,然后大声笑起来,喊叫着,朝那个哥萨克人冻得发青的脸愤怒地嚷叫着。为了防止他冻僵我当时叫人把他的两只手臂交叉跟身体绑在一起,这样他的双手可以动弹,而双脚膝盖以下没有捆住,这样他的双脚可以活动,血液可以流通。此刻我以为他的身体会因为反抗或者恐惧而抽搐一下;可是他没有这样,而是一动不动地悬挂在仆役的手上。

我明白了人群为什么要冒着严寒来欢迎我们,那是因为我们给大家带来了流血和死亡的讯息,而这个消息就像一只空玉米袋子扔在路上让人践踏,没有丝毫的血腥味。

我转过身来看见谢特菲尔德勋爵已经走到了女儿的跟前,父女俩见面时很拘礼,尽管内心是同样的激动。他们俩保持着很近的、可以说是相互尊敬的距离站着,她的手伸向父亲,她父亲拍了拍她的手指以示安慰。我在一旁观看时都楞住了;谢特菲尔德回头瞥了一眼蒙特罗斯,仿佛他欢迎女儿,却让女儿怠慢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物;他从安妮的跟前走了过去,蒙特罗斯迎上前来,把手搁在她的肩膀上,用嘴唇亲了亲她的前额。他跟在安妮的身边走着,用一只手挽着她的腰,把她引领到马车跟前,安妮顺从地跟着他,仿佛她真的需要蒙特罗斯的保护。她只是回头看了我一次,那眼神里有渴望和懊悔,随后他们俩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我扭过头来寻找比阿特丽斯,发现她仍然站在敞开的雪橇门边。她看到了我望着安妮的情形。现在我极力想用眼神对她说点什么,可是她把头扭到了一边,忙着收拾贵族小姐们扔在车板上的帽子和披巾。

一个宫廷官员反复用俄语喊叫着两个词。周围的人也跟着喊叫。“女皇的骑士!女皇的骑士!【原文为俄语。――译注】”

“戈尔洛夫!”我大声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转过脸来,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只是眼睛眨巴了一下。“女皇的骑士,”他说。

我从一张羽绒床上惊醒过来,有人轻轻地用指关节叩击着乌木房门。“谁呀?”我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清醒,虽然我刚才睡得很死。看样子不起床是不体面的了。

门推开了一英寸宽的一条缝,一个花白头发的英国男仆——他低着头所以我只看得见他的头发——说:“先生,八点了。您的早餐放在客厅里了。”

“呵,好的。谢谢。”

“要我给您打开百叶窗吗?”

“好的。”

他无声地走过房间的木地板,拉开两边分的窗帘,推开百叶窗,让阳光照射了进来。我眯起眼瞧着窗外,看着寒冷的蓝色天空。男仆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站住了,仍然低着头,说:“先生,我想,米特斯基亲王九点钟要跟您会面。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就这些。”

我走到跟我那间卧室毗邻的客厅,戈尔洛夫已经坐在了桌子旁。显然这顿早饭是我们俩共享了。他拿着一个溏心蛋,敲着蛋壳的一端,笑着抬起头来。“呵,我知道了,你这次喝酒后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说。昨天晚上米特斯基亲王在舞厅里为我们举行了庆祝宴会,我一口烈酒都没喝,戈尔洛夫则和往常一样喝了一夸脱的伏特加;每次宴会后的第二天早晨,他的心情总是比我好,这也是让他感到自豪的事情。

“亲王只是给你几个仆人,还是连房子都给了你?”我说。一个女仆刚刚给戈尔洛夫送来一盘削了皮的苹果,我从敞开的门里看见另一个女仆走进他的房间去给他刷制服的上衣。这时,一个男仆拿着擦得锃亮的靴子送给他。戈尔洛夫二话没说,接过来就套在羊毛袜子上,然后对我说:“一个伟人的重要特征就是善于使用他手下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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