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荣誉》第十六章(2)

“谢谢你,大夫。”我从支付开销的钱中拿出一枚金币给了他。

“好,好,”大夫说着,把那枚金币塞进装手表的口袋里。“如果需要我,我可以再来。”他带着那个杯子走了。

我观察了戈尔洛夫一会儿。他静静地躺着。我坐到床对面的炉火旁。比阿特丽斯也在观察病人,然后来到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过了好大一阵子她说:“你干吗要告诉别连契科夫伯爵,说戈尔洛夫的病会传染?”

“你听到我说了吗?”我此前跟别连契科夫在马车旁边进行过一次很机密的谈话,当时比阿特丽斯在卸货。

她点了点头,红棕色的头发在火光中闪烁着。“我还听到别人又说了一遍。”

“谁?”

“米特斯基公主。她告诉大伙儿,让大家都离这个房间远一点,等确诊了戈尔洛夫的发烧不会传染为止。当然,我是例外。”

“她是不是很焦虑的样子?”

“哦,是的。”

“为戈尔洛夫,还是为她自个儿?”

比阿特丽斯看了看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

“我是想让伯爵给我们一间像这样的房子,”我说。我们的房间在后面的一个拐角上,是整幢屋子里最封闭的一间。当然,厨房会更好一些,但是谁也不希望把一个病人安置在那里。“我只是想让我们单独在一起,这样我可以保护他。”比阿特丽斯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还想借此机会看哪几位女士会把传染病当真,哪几位不把它当一回事。”

“你认为你的朋友给人下了毒。”

我没有吱声,只是看着她。戈尔洛夫突然呻吟了一声。我们同时注视着他,只见他在昏迷中皱眉头。

“今天没有人给他喂东西,”她说。“只有泽普莎不理睬他。不过除了泽普莎之外,每个人都想给他东西吃。结果他什么也没吃成,也没有喝什么。我用公用水罐里的水给他润过一次嘴唇。”

“你替我保护他的时候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吗?”

“没有,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昏迷不醒。”

戈尔洛夫又呻吟了一声。他抽搐着,一阵阵袭来的痉挛使他翻来覆去。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们俩时而看着他,时而看着地板,时而看着火。

戈尔洛夫又在辗转反侧,把毯子掀到了地上。我们急忙奔过去,比阿特丽斯给他盖上毯子,我抓住他的肩膀。“戈尔洛夫!戈尔洛夫!你听见我了吗?”

“当然听见了,”他嘟囔了一声,眼睛紧闭着。“在咬我。在咬我!”阵痛消失后,他又陷入痛苦的沉睡之中。

“比阿特丽斯,”我低声说道。“我要到外面去一下。你就在这儿守着,等我回来,好吗?”

她点点头。我告诉她我只出去五分钟,然后我披上斗篷,走出了房间。

我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个门,通向屋子后面的空地。前一天晚上安妮就是从这扇门到厨房去的。我走出门,但没有进厨房,而是拐了一个弯,从仆人们的住处经过,来到谷仓,那个哥萨克人就锁在里头的玉米仓里。附近站着好几个农民,正在大声说话。虽然他们讲的是俄语,但我还是听得出他们虚张声势在这个敌人面前吹牛。一群农妇和孩子也到处走动;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有一个人举着孩子透过窗户上的木头窗棂看里头的俘虏,看见我进来,赶紧把孩子放下来,后退了几步。我朝玉米仓里头张望。那个哥萨克脸朝下,躺在撒满谷壳的地板上。他的脑袋旁边有一大堆令人作呕的食物碎屑——有蔬菜的茎叶,发霉的土豆皮,一些不知名的动物骨头——是这些人像喂狗一样扔进去的,落在他身边。但是可以看出他一点都没吃。谷仓很暖和,有大捆的干草御寒,又有旁边牛栏里的牲口给这儿加温。可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哥萨克人冷冷地看着我。“这里有谁会讲法语吗?”我问那些农民,心想他们讲法语的可能性比德语更大。

“我会。会一点点,”一个老头回答道。

“问问那个哥萨克人他感觉如何。”

那个老头看看我,又看看他的伙伴,最后拖着脚走到谷仓跟前,仿佛里头有毒蛇一样,冲着里面喊了几句什么。那个哥萨克人抬起头,乜斜着眼;那个老农民结结巴巴地把几个单词拼凑在一起。听到老人说话,那个哥萨克人望着我,然后回答了几句什么。他和老人交谈了几句,两个人似乎相互听不大懂。我凭印象推测他们讲的是近亲关系的两种语言。最后老农民转身向我说:“他说他的肚子疼。”

“他吃什么了吗?”老人又转向那个哥萨克人,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你告诉我,你知道。”

“吃了什么?啊,吃了什么……吃了,不多,我想。”

我转身就往回走,但是在谷仓门口又停了下来。“你们这儿有烂苹果吗?发霉的,长虫子的那种。”那个老农民瞪着我,我不等他点头就说:“找一些,送给我!还有盐、温水,多弄一些。一个桶。一个木盆。现在就找来,送到我的房间。我就在那个屋子里,拐角的那间。”

我在走廊里就听到戈尔洛夫的喊叫声,一进门就看到比阿特丽斯弯着腰,站在床边,眼睛里充满了焦虑。我解开斗篷,脱掉上衣,卷起衬衣袖子。“谢谢你,比阿特丽斯,”我说。“我想你现在应该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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