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饭后,家中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几乎每家都派了代表到我们这儿来“瞧一眼”。
不过这股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
人家有彩电那是人家的事。
不过,沧吾他们家是可以另当别论的。
那年除夕,沧吾的妈妈亲自到家里来包饺子。
我母亲也买来了上等的涮羊肉。
两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个新年。
那也是我们家有史以来第一个有彩电的新年。
父母们忙着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我和沧吾的眼睛始终盯着日本卡通片不放,不等他们来揪我们的耳朵,我们是死也不会回饭桌上去的。
联欢晚会一结束,我和沧吾就被逼上床去睡觉了。
可是,那四个大人却偷偷地沏起浓茶开始看录像带。
我和沧吾努力地想要偷听电视里的声音,可是,他们把音量开得太低,隔着木板都听不见。于是,我们每隔几分钟就假装半梦半醒,揉着眼去上厕所,顺便偷看一眼。
可惜,都是些外国片子,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不过画面还是很精彩很好看的。
到了凌晨时分,我们累了,被窝也被折腾凉了,只好混沌地睡了去。
初六那天,我和沧吾的母亲照例去搓麻将。
我的父亲和沧吾的父亲也一起到旧货市场去淘旧货。
沧吾夹着寒假作业来敲门的时候,我还在睡午觉,门一开,洛善的大眼睛就忽地从缝里闪进了来。
我问沧吾:“你带作业来干什么?”
他说:“总要装装样子,我妈她们突然杀回来怎么办?”
洛善咯咯直笑,沧吾看看她,板板面孔,她还是笑,于是,沧吾也笑了。
我们三个分头行动,希望尽快把录像带找出来。
大约十分钟的翻箱倒柜之后,发现它们居然光明正大地躺在五斗橱上。
我埋怨地望了沧吾一眼,洛善赶紧乖乖地把东西收拾起来。
虽然我已经熟知操作程序,但毕竟没有实践经验,结果,光让电视机出图像就耗费了将近半个小时,等我们坐下来观看时,洛善也已经把屋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首先上演的是一部香港武打片。
沧吾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我和洛善对那些“呵呵哈哈”的格斗场面一点兴趣也没有,片子放到一半我们就抗议了。
沧吾心里不乐意却也没办法,因为这毕竟是我的家,由我说了算。
接下来一盘放的是台湾的爱情电影。
我们觉得人物太少,画面单调,男主角始终郁郁寡欢,女主角总是哭哭啼啼,实在没什么意思,沧吾提议回头去看武打片,我没理他,因为我想看的是那部外国片子。
第三盘放的是好莱坞最经典的歌舞片《音乐之声》。
片子一开始,我们就被美妙的歌曲和如诗如画的西方景色吸引住了。
那实在是一部很棒的电影。有孩子、有歌舞、有浪漫、有温情,尤其是男主角离开故乡前唱的那首《雪绒花》,把我和洛善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沧吾虽然没我们感情那么丰富,从头到尾也是全神贯注,好像已经忘了那部武打片了。
电影结束后,三个人的心情依旧很激动。
洛善觉得肚子有点饿,我和沧吾便凑起了零用钱,刚好够吃一碗小馄饨。
7
巷口饮食店的老板一看见我们走过来,就笑眯眯地拿出了三副碗筷。
因为过年的缘故,他给我们多添了五只小馄饨,我和沧吾各吃四只,剩下的都给洛善。
我和沧吾一边看洛善吃馄饨,一边回味着影片里的那些精彩的情节。
这时,沧吾突然转过头来审视我的脸。
其实,我自己也感到脸颊上奇怪地翻滚着热浪。
他凝视良久,忽然流露出欢喜的笑容。
“贺蓝荻,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我满不在乎地白他一眼。
“我可不可以咬你一口?”
“你说什么?”
我惊奇地瞪大眼睛。
“我想咬你一口,就像刚才电影里那个男的对那个女的那样。”
他诚恳地重复道。
“干嘛要咬我?”
“因为你的脸很红,好像一只苹果。”
我伸手一摸,真的烫,比烘山芋还要热乎。
“去你的,我才不给你咬呢!”
“求求你了,就一口,好不好?”
他顽皮地对我哀求。
我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没有回答。
沧吾趁机把嘴巴凑过来。
我机敏地一闪让他落了空。
他有些扫兴,懊恼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洛善突然轻轻地哼起一首歌。
熟悉的韵律让我蓦然惊觉。
我下意识地推推沧吾的肩膀,他立即停止了胡闹。
她唱的,是刚才电影里的那首《雪绒花》。
洛善的嗓音优美极了。
犹如流转在遥远的山谷上、森林间、小溪下,清澈甘甜的泉水。
那种儿时就潜伏在她弱小身躯里的,令人难以琢磨的灵动与智慧,正尾随着她口中的旋律在空气里悠扬地飘荡,感染着小店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