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激情 二十一(2)

“让我考虑一下,我们现在别谈这个了。”王一心里难过极了。她觉得即将四十岁的女人改变生活比登天还难。

“你要考虑的只是争取你的女儿。”

“别再说了。”王一连连地摇头,“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用再说了。”

“对不起。”康迅取过酒杯递给王一,“我永远都会支持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他端杯与王一的轻撞一下,一饮而尽。

王一也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心里好像猛然敞开一扇门,豁亮许多。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康迅是不是支持她,她都得迎接。因为头她已经开了。她想起一句男人们常说的话,好汉做事好汉当。她笑了,也觉得自己凭空添了几分威武。

“我们真傻,为什么提前预支痛苦。以后要发生的事,上帝肯定已经安排好了,等着就是了。现在我们轻松点吧。”王一的话也扫去了康迅脸上的乌云。他将红烧肉又倒回锅中加热。

吃过午饭,他们分别斜靠在沙发的侧扶手上,相互观望着。康迅的目光聚拢而柔和,王一却十分迷茫,时而生出幻觉,小约站在康迅身后。

“你想过再有一个孩子么?”康迅问。

王一笑笑,等待康迅的下文。她觉得这是个轻松的话题,因为离生活很远。而人总是这样,一方面面对现实,另一方面又耽于幻想。

“他的皮肤不是白的也不是黄的,你能想象介于这两种颜色中间的颜色么?这样的皮肤颜色一定透着极强的质感。他的脸会像你一样,他应该是个男孩儿,男孩儿像妈妈,对吗?他的眼睛像你一样大而明亮,也是黑色的,但要像我一样凹进去。”

“为什么要凹进去?”

“打架时避免伤着眼睛。”康迅不以为然地说,“他的鼻子像我们两个一样笔直,但不像我这样尖锐,要有几分你鼻子的圆润。他的头发是棕色的,黑色的也行,但要像我的一样柔软……你不愿意想象一下么?他会是多么出色的孩子。”

“也许。”王一叹口气,“不过,他会不走运的。”

“为什么?”

“因为他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澳大利亚人。”王一的话在两个人中间引发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也许是因为她的话无法反驳,说的是本质。

康迅离开了一会儿,又返回时,用小碟端来一块白色的东西。他用刀将它切成大小不等的两块。王一看清楚是她喜欢吃的杏仁糖。从美国回来后,她再也没吃过。“为什么切得不均匀。”

“在中国,我听说是男人吃大的,女人吃小的。”康迅说。

“那你有没有听说中国是喜欢搞革命的。革命后,是女人吃大的。”

“好,革命万岁!”康迅将小块糖放进自己口中,然后把另一块举到王一的唇边。“我喜欢革命果实。”他说。

王一咬下一半儿。

“为什么?”康迅问。

“我知道你也爱吃。”

“但你比我更爱吃。”

“不。”

“必须吃,不然,我把吞下的那块也吐出来。”

王一吃下了另一半儿糖,她觉得这糖的滋味复杂极了,她想,还会有另一个男人这样喜欢自己么?

康迅背手站在窗前,王一坐在沙发也顺着他的视角望出去,外面是重重叠叠的楼群。近视,也许会变成每个中国人的通病,除了仰头看天,人们越来越难看到远处。而美丽的蓝天人们又会觉得它过于遥远了,仿佛是一个耗尽一生也无法接近的目标。

康迅在想他的牧场么?王一在心里自问。

“明天是周五,我们都没课,是么?”康迅依旧看着窗外,落地窗一侧的纱帘被风轻轻吹起,随后又落下。

“对,干什么?”

“快起来。”康迅突然转身对王一说,然后迅速看一下表。“还有四十分钟。你赶快去厨房把冰箱里能吃的东西装好,我去收拾睡袋,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半小时后有趟公共汽车到雾岭。”康迅说完往外走,被王一拦住。

“去雾岭干什么?”

“那儿有温泉。”康迅抓住王一的双胛,“管它那儿有什么,我们一起出去一次,离开这些该死的楼群,回忆一下自然是什么,放松一下,答应我吧。”

王一没说话,她在想别的。

“对不起,我不是强迫你,我只想鼓励你决定。你有时需要别人推你一下或是拉着你的手。我们周六下午就能返回来,这样你可以和小约呆在一起过周末。”

王一走到窗前,康迅跟在她身后,他从后面拥抱着她,她说,“你看这些楼群。”

“是的,我能理解。”

“这就是我的生活。”

康迅放开王一走到她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王一的视线。“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儿,这当然是你的生活,可不是全部。”

“好吧,我听你的。”王一终于明白了康迅的用心。是的,要想对自己好一点儿,并不十分困难,只要想想明天可能就是末日,动力就足够了。

在人们隐隐约约感觉第一场雪就快来了的初冬季节,雾岭温泉是个好像被游人遗忘的地方,据说疗养院还开门,只有病人。汽车开到雾岭前一站合岭时,与王一、康迅同车的农民们便都下车了。这些农民下车前跟康迅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夸奖康迅的汉语,康迅便一遍又一遍地谦虚“说得不好,马马虎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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