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二(2)

信贞观连看了几遍,心中仍是未尽,正在沉醉,颠倒,银禧忽闯到面前来,他这两日,面部正中长一个大毒疮,不能碰不能摸,闹得她四妗没了主意,五路去求诊,西医不外打针,中医无非敷药草,怎知疔疮愈是长大不退。贞观看他红肿的额面,不禁说他:

“你还乱闯,疔仔愈会大了,还不安静一些坐着,看给四妗见到骂你!”

银禧这才停住脚,煞有其事说道:“才不会!妈妈和阿嬷在菜园仔。”

“菜园仔?”

“是啊——”

银禧一面说,一面在原地做出跳跃的身势:

“她们在捉蟾蜍!”

“蟾蜍——”

她看着眼前银禧的疔仔,忽然想明白是怎么一件事:蟾蜍是五毒之一,她阿嬷一定想起了治疗毒疔的古方来。

“走!银禧,我们也去!”

她带他去,是想押患者就医;银禧不知情,以为是看热闹、好玩,当然拉了贞观的手不放。

贞观一路带着小表弟,一路心上却想:银禧称大信的母亲妗,称自己母亲姑,两边都是中表亲,他与大信是表弟兄,与自己是表姊弟,等量代换之,则大信于她,竟不止至友、知心,还是亲人,兄弟……

菜园里,她四妗正弯身搜找所需,她外婆则一旁守着身边一只茶色瓮罐,罐口还加盖了红瓦片。

“阿嬷,捉到几只了?”

她外婆见是她,脸上绽笑道:

“才两只,你也凑着找看看!”

“两只还不够吗?”

“你没看他那粒疔仔;都有茶杯口那么大!”

贞观哦了一声,也弯下身子来找。未几,就给她发现土丛边有只极丑东西,正定着两眼看她;它全身老皱、丑怪,又沾了土泥,乍看只像一团泥丸,若不是后来见它会跳,差些就给它瞒骗过去。

“哇!这儿有一只!”

她阿嬷与四妗听着,齐声问道:“青蛙与蟾蜍,你会分别么?”

贞观尚未答,因她正伸手扑物,等扑着了,才听得银禧叫道:

“阿姊,蟾蜍比青蛙难看!”

贞观捉了它,近前来给阿嬷验证,一面笑说道:

“我知晓!青蛙白肚仔,这只是花肚仔!”

她四妗亦走近来看,二人果然都说是蟾蜍无错;她外婆于是举刀在它肚皮上一划,瞬时,蟾蜍的内脏都显现了、见着了;心、肺、胆、肝;她阿嬷在一堆血肉里,翻找出它的两叶肝来,并以利刀割下其中一叶;同时快速交予她四妗贴在银禧的疮疔上——

贞观这下是两不暇顾,又要看疔仔的变化,又要知道那少了半个肝的奇妙生物;她四妗因为把手按着贴的肝,以致贞观根本看不清银禧的颜面,她只得转头来看另一边的状况:她外婆自发髻上拔下针线时,贞观还想:伊欲做什么呢?不可能是要缝它的肚皮吧?!那蟾蜍还能活吗?当她往下再看时,真个是目瞪口呆起来:她那高龄的外家祖母,忽地成了外科医生,正一线一针,将那染血的肚皮缝合起来;

“阿嬷——”

贞观惊叫道:“你缝它有用吗?蟾蜍反正!”

“不知道不要乱说——蟾蜍是土地公饲养的,我们只跟它借一片肝叶疗毒,还得放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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