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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里,说也奇怪,贞观尽梦见她父亲;他穿的洋服、西裤,一如平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人无声无息,不讲半句话。
贞观正要开口喊他,猛然一下,人被撞醒了;她倾身坐起,看到身旁的银蟾,倒才想起来:昨晚临睡,银蟾忽出主意,想要变个不同平日的点心来吃,于是找着灶下几条番薯,悉数弄成细签,将它煮成清汤。
那汤无掺半粒米,且是山里人家新挖上市的,其清甜、纯美……银蟾给她端来一碗还不够,贞观连连吃了两大碗。
两人因吃到大半夜,银蟾干脆不回房了;贞观为了这些时难得见着她的人,倒是怀念从前的同榻而眠,二人便真挤着睡了。
姊妹之中,独独银蟾的睡相是出名的,她们私下都喊她金龟仔,是说睡到半夜,会像金龟打转一样,来个大转换:头移到下处,两只脚变成在枕头边了。
贞观看一看闹钟,分针已指着五点半,今天连鸡叫都未听见。
明天就要考试了,要睡今儿就睡他个日上三竿吧!
当她理好枕头,翻身欲躺时,倏而有那么一记声音,又沉重又飘忽的绕过耳边,一路迤逦而去——贞观差些爬起来,冲至门前,开了门闩追出去看个真实、究竟——然而,她直坐着床沿不动;人还是浑睡状态,心却是醒的。那声音在清冷的黎明里,有若冰凉、轻快的两把利刀,对着人心尖处划过去——心破了,心成为两半;是谁吹这样的箫声?
她伸手去推银蟾:“你起来听——这声音这样好——”
银蟾今儿到是两下手即醒;她惺忪着双眼,坐起来应道:“是阉猪的呀!看你大惊小怪——”
说完,随即躺下再睡;贞观一想,自己果然好笑,这声音可不是自小听的!怎么如今变得新奇起来?
这一明澈,贞观是再无睡意,正准备下床开灯的同时,房门突然呼呼大响:“谁人?”
从她懂事起,家中,这边,还不曾有人敲门落此重势——”是我——贞观——”
“来了——”
贞观系好衣裙,赶到门边开门,她三妗的人一下闪身进来;”三妗——”
“……”
刚才,她还来不及开灯,此时,在黎明初晓的”伸手仔”里,门、窗所能引进的一点晨光中,贞观看见她这个平素”未打扮,不见公婆”,扮相最是整齐的三妗,竟然头不梳,脸未洗。
“三——”
“即刻换身赤色衣衫,你三舅在外面等你,手脚轻快点,车要开了——”
整串话,贞观无一句听懂,亦只得忙乱中换了件白衫,她三妗已经出去将面巾弄湿回来,给她擦脸。
“不用问了,我也不会讲——”
贞观这才看到她的红眼眶;”到底——”
“赶紧啊!到门口就知道了!你阿舅一路会与你讲;我和银月她们随后就来!”
贞观从后落一直走到前厝,见的都是一家忙乱的情形。
是怎样天大地大的事呢?
大门口停了七、八辆车,有盐场的,有分局的,或大或小;二妗、四舅一些人纷纷坐上,车亦先后开出——与贞观同车的,是她三舅;舅甥二个静坐了一程路,竟然无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