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这下问到关头来了:“可是,大妗,我们只差一个多月,银蟾只慢我四十二天!”
这下轮到她三妗开口了,伊一面替赢家收钱,一面笑贞观:“照你这样算法,世间事全都算不清了;你还不知道,有那廿九、卅晚,除夕出生的,比起年初一来,只隔一天,不就差一岁吗?”
贞观一时无话。
她三妗接下道:“等你大了,你才不想肖虎呢,虎是特别生肖,遇着家中嫁娶大事,都要避开……对了,你还多吃一次冬至圆呢!你忘记了?单单那圆仔,就得多一岁!”
众人又笑;贞观腮红面赤,只得分说:“——其实……人家也没吃到——”
话未完,只听得房门前有人叫贞观,她待要起身,先听得她三妗笑唤道:“四婶,四婶,你快进来听!阿贞观在这里计较年岁,跟汤圆赖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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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六年书念下来,贞观竟是无有什么过人处,虽说没押在众人后,倒也未曾领人先,拿个温吞吞第七名,不疾不缓,把成绩交上去;她母亲大概失望了,说了她二句,她外公却开口替她分明:“水红,你这句话层叠,想想看,你自己五叔念到东京帝大的医学士,也算得人才的,你知么?他到了上中学校,还一直拿第二十名呢!古人说大只鸡慢啼;提早会啼的鸡,反而长不大,小学的成绩,怎么就准了呢?”
她母亲不作声;她外公又言道:“你听我说:女儿不比儿子,女道不同男纲;识者都知,闺女是世界的源头,未来的国民之母,要她们读书,识字,原为的明理,本来是好的,可是现时不少学校课业出众的,依我看,却是一点做人的道理也不知,若为了念出成绩,只教她争头抢前,一旦失去做姑娘的许多本分,这就因小失大了——”
贞观觉得外公这话正合她的心,更是聚会心神来听;
“儿子不好,还是一人坏,一家坏,一族坏,女儿因负有生女教子的重责,可就关系人根,人种了,以后嫁人家为妻做媳,生一些惶恐、霸气的儿女,这个世间还不够乱啊?”
贞观想着外公的问话有理,因为今天早上,她还看到两个男生在巷口打架。
“从前你阿祖常说的:德妇才生得贵子。又说:家有贤妻,男儿不做横事。由此想来,才深切知道女儿原比儿子贵重,想开导伊们,只有加倍费心神了!”
“阿爹见的是!”
“这样说来,明儿等伊联考考完,叫她天天过来跟我念千字文!”
考完初中联考,贞观其实是无甚把握,然而心里反而是落了担子的轻松;到底这六年的学业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最兴奋的,还是可以过外公家去念《妇女家训》《劝世文》。
她外公有大小一廿个孙子,除了她五舅未娶,其余都已成家。大舅早岁被日本兵征到南洋当军,十几年来不知生死。她大妗守二个儿子银山、银川过日子。二舅、三舅各有二男二女;银城、银河、银月、银桂、银安、银定,银蟾、银蝉。四房是一女一男:银杏、银祥,再加上贞观这班外孙儿女有事没事就爱回来,一个家不时的闹热滚滚。
开始与外公读书以来,贞观第一句熟记心上的是《劝世文》的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