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系泊结(3)

“造这艘船的时候,你知道,正流行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装备——那些柚木便是派了这种用场。那首歌,《挪威森林》,还记得吗?”用男低音连吼带唱了几句。“‘北极磨工号’上都是涂了油的柚木装置。它有蒸汽浴室,而不是游泳池。在大海里蒸汽浴室是不是管用得多?墙上的壁画描绘了滑雪比赛、驯鹿、北极光等等。我想你该听说过它的。”

“没有。它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吗?”

“就是那条船造成了父子间的不和,杰克和他的儿子丹尼斯。”

“丹尼斯,”奎尔说。“丹尼斯正在给我们的老房子干活呢。在奎尔岬。”

“我小的时候,”狄迪·肖维尔用淡漠的口吻说道,“可能去过那座房子。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说起丹尼斯,他是一个很好的木匠。他当木匠比当渔民出色。当时这对杰克来说是个安慰——巴吉特家的人在海上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杰克虽然把所有的时间都尽量花在海上,却对大海有一种病态的恐惧。他不想让他的儿子们去当渔民。结果当然弄得父子关系剑拔弩张。杰克告诉他们,这是一种非常、非常残酷的生活,到老了一无所有,只有一身的病痛和贫穷。而且很有可能孤苦伶仃地淹死在那片沸腾着冰块的水域里。他的大儿子杰森就遭到了这样的命运。载着满满一船鱼在巴基滩被冰包围,

后来天气突变,就翻了船。预报说是中等的疾风,却突然变成了风暴的势头。这里的海岸上堆积着可怕的银白色的融冰——越是美丽就越是危险。再喝点茶。”他为奎尔倒了一杯浓茶。

“就是这样!丹尼斯去给圣约翰斯的一位有名的木匠当学徒,学习从制图到完工的一套手艺,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人好像是叫布里安·考科利。后来他做什么呢?告诉你吧,他的第一个工作是签约在‘北极磨工号’上做随船木匠!它来来回回地航行于沿海诸省和欧洲之间,去过两次日本,还顺着海岸去过纽约。丹尼斯对船和大海简直着了迷,就像杰克和杰森一样。在所有的事情当中,他最喜欢捕鱼。可是杰克死活也不同意。

“杰克的那个态度真是吓人。他想如果丹尼斯是个木匠,就会平平安安地呆在岸上。他很担心,你知道,替他感到担心。我们对自己害怕的东西经常感到怒不可遏。杰克的想法是对的。你看,他知道大海特别钟爱巴吉特家的每一个人。

“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这儿就会有一场冬季风暴。真是活该倒霉,‘北极磨工号’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在圣约翰斯东南面大约二百英里的海面上。二月风暴,来势凶猛。寒冷的四十英尺高的巨浪,风速为五十海里的呼啸的狂风。你有没有在海上遭遇过风暴,奎尔先生?”

“没有,”奎尔说。“也不想。”

“你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经历。以后每当你听到风声,就会想起那预报死讯的女妖精的呜咽,想起排山倒海的巨浪,被撕成泡沫的浪峰,和可怜的船的哀哀呻吟。任何时候遇到风暴都是够倒霉的,而当时正是严冬,冷得可怕,栏杆和索具上都结冰了,最后船上载着好几千磅重的冰。雪下得那么猛,透过这些窗户只看见外面狂舞着一片白色。根本看不见下面的街道。房屋的西北面粘了一英尺厚的雪,像钢铁一样坚硬。”

奎尔手中的茶杯冷却了,他专心地听着。老人耸着肩膀,话语嘶嘶地从牙缝间挤出。往事冒着泡儿从他黑洞洞的嘴巴里涌出来。

“船都想驶进安全的港湾,从沿海诸省到欧洲的整个北大西洋的海面上,到处都是遇险求救信号。化学油船的驾驶台没有了,船长也无影无踪。一艘满载铁矿砂的货轮沉入海底,所有船员无一幸免。一条保加利亚的船尾拖网渔船被拦腰斩断,船上的人全部丧生。海港里的船拖着锚移动,互相猛烈地碰撞。一场可怕的风暴。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北极磨工号’也吃尽了苦头。那些汹涌的巨浪根本没法看。船长保持足够的速度,想操舵避开风头,让船平安脱险。哦,你什么时候让丹尼斯给你讲讲那段经历吧。那艘船所受的折磨,简直让你的血液都会凝固。驾驶舱的窗户被砸得粉碎,真是巨浪滔天啊。整整一夜,每个人心里想的就是,它能够坚持到天亮吗?他们总算挺过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曙光出现了,这时惟一的变化就是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朝他们劈头打来的巨大的浪头,看见愤怒的大海的疯狂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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