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啊踢(1)

从此镇子上多了个叫美蒂的小女孩。她穿了那件金灿灿的蓑衣,跟别的女孩一起踢毽子,玩跳城游戏,后来又一起上了小学堂。只要提到她,人们只说“那个刺猬孩子”如何如何。每一个镇上人都见过她,所有人无不啧啧称奇:这孩子无论是皮肤的颜色还是眉眼,全都有些奇异,这与经验中的任何女孩都不一样。特别是她的神情、目光,只要与之对应一下,就再也忘不了。“这是个精怪哩,小小精怪哩!”他们说。

珊婆成为镇子上深居简出的人物,她只偶尔出现在石头街上,大半时间住在西河的入海口处:那儿有连在一起的几幢泥屋,是她当渔把头的男人的财产,大概那家伙一出海她就呆在了镇子上。唐童简直成了珊婆的一条尾巴,他常常跟在她的身后,她领他穿过石头街,还带他去过河口的大房子。有一次他们正走着,看到街口上围了一些人,珊婆问怎么回事?唐童就告诉她:那是有人在逗小刺猬孩子玩儿,要不要去看看她?珊婆绛紫色的嘴唇翻一翻,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怕自己见了她火气上来,一伸手把她撕巴零碎了。这类杂种我在海滩上见得多了。”唐童知道她深深忌恨着良子,对这个人死都不会饶恕。

唐童愿意背着火铳独自一人游荡,身边不要一个乡棍跟随。他在通往小学的斜巷倚靠了一会儿,又来来回回踱步。天黑了,月亮爬上来了,上夜学的孩子出来了,最后是小美蒂一个人走进斜巷。唐童把她拦住时,她一点都不害怕。他把她连哄带骗弄到一间废弃的牲口棚里,木着脸说:“检查一下吧,我要看看那些金色小毛毛如今咋样了!”小美蒂点点头,把斜挎的书包摘下来。

因为她动作太慢,他索性帮她三五下揪开衣服。唐童双目放出蓝光,像兽。他发现她脊背上的绒毛虽然没有褪光,但已经稍淡,只有腹部依然如故。他一下下抚摸着,捋着,感受着那种丝绒般的滑润。他还觉得她的小胸脯那儿凉意明显,就像深秋的两颗悬枝桃。他吭吭哧哧,嫌火铳碍事就推到一边,慌不迭地解开了腰带,指着自己硕壮的下体问:“认得这东西吗?”

小美蒂看看,在月光下仰起脸,如实回答:“见过。驴子身上也有。”

唐童哈哈大笑,说:“告诉你吧,这家伙比火铳还厉害呢!”

她一脸迷茫,他就紧紧拥她一会儿,抖嗦着,说:“快些长,往胖里长、长,你谁的也不是,你是我的,知道吗?这是我爹允了的。今后谁敢碰你一手指头,动你一根绒毛,我就把他活活掐死——不,在鏊子上活活烙死,烙得冒油儿,一伸腿,死了。”

唐童当时做了个伸腿翻眼的动作,小美蒂吓得全身一抖。

小美蒂身个儿蹿得真快啊,好像一转眼就成了个羞答答的大闺女了。再有一年就要去镇外上学,她终于再也穿不上那件越来越小的蓑衣了,可她还是把它好好收起来。不久养父良子病逝了,他入土那天美蒂哭得昏了过去。那个秋日多冷,雨水里送葬的人渐渐走光,她睁开眼时吓坏了:近旁站了一个胖胖的女人,一对红肿鼓胀的眼睛正死死盯住自己。

事后她才知道,那个墓地的胖女人就是珊婆。

美蒂成了孤女。她要用尽心力拼命躲开唐童。那个身背火铳脚蹬皮靴的粗壮汉子不止一次追在她身后嚷叫:“非要等圆了房那天?俗话说得真好:要睡刺猬就得有耐性!我的妈呀,我这个急性子非让你折腾死不可!”

对美蒂来说,廖麦那张英俊的脸庞一闪而过,开始竟然没有烙到心里,以至于后来在斜巷上迎面撞见时,大吃一惊!她那会儿在心里说:“天哪,这是谁呀,瞧他长得啊,父亲年轻时候肯定也是这副模样!瞧这个人啊,一双眼睛俊气吓人,鼻梁挺着,嘴巴有棱有角的,我只在梦中见过这样的棒小伙儿,他要是我的亲哥多好啊,那我就再也不是孤女了……”这样嘀咕,心跳怦怦,眼睛垂下又抬起,然后再也不想离开他的脸庞,两脚像被钉子钉在了石板地上。

廖麦也是一样。他好像被迎面的阳光灼伤了。

一连几天他们都设法在一起。他们难分难离,拥在一起时,彼此的手一沾上就知道往哪里游走:廖麦的手自上而下地寻索,许多问题迎刃而解。他永生都感激她在那个时刻的慷慨与信赖,毫无吝啬地将生命袒露给他。于是他一下就记住了她野蜜色的皮肤、她比野蜜还要甘美的长吻。最后,当他的手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腹部那繁密而细小的金色绒毛上时,她低下了头。久久沉默之后,她的询问是:“你不讨厌吗?”他答:“我,我好像梦见你坐在金黄金黄的草地上,等一个人——就是等我……”

美蒂的泪水哗一下涌出。

他们第三次相拥的那个夜晚,唐童出现了。十几支火铳和锈迹斑斑的刺刀把他们架住,使他们一动也动不了。这样只一小会儿他们就给分开押走,廖麦刚被拉开了几步就挨了狠力的耳光,接着是唐童的恶骂:“找死啊!那也是你沾的地方?”

唐童与廖麦两人在黑屋里呆了一刻钟。这段时间里,唐童急于要搞明白、要证实的就是:“最后怎样了?”当弄清两人不过是相拥和诉说而已,唐童就跳着笑起来。

当夜廖麦就被几个人按住,剥光了衣服。在唐童的指挥下,有人特意找来一把消除铁锈用的铁刷子,狠打他的小腹和下边——每打一下都有无数的尖刺扎下去,一会儿就鲜血淋漓。廖麦咬住牙,咬住,由于始终屏住了一口气,额头的血管都快要鼓破了。他硬是没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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