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2)

“别尼亚,你这是安什么心?”

“安什么心,埃赫巴乌姆先生,我拿不到钱,你就别想有牛。这是明摆着的事,就像二二得四一样。”

“别尼亚,进屋去!”

于是他俩在屋里达成协议,宰杀了的牛由他俩平分。埃赫巴乌姆得到保证,不会再受到侵扰,并且给了他一张加盖图章的保证书。不料风云突变。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在强徒们杀奔前来的时候,就在被宰杀的母牛哞哞惨叫,尚未下崽的牝牛在母牛的血泊中滑来滑去的时候,就在火把像黑人姑娘那般跳舞的时候,就在挤奶妇在勃朗宁手枪友好的枪口下尖叫着四散逃命的时候,——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埃赫巴乌姆老人的千金小姐齐莉娅,只穿着件镂空的衬衣跑到院场上。于是本已胜券在握的国王立时败下阵来。

两天后,别尼亚没有事先告知,就把掠去的钱财原璧归还给埃赫巴乌姆,当天傍晚他便登门拜访,穿一套橙色西装,在浆硬的袖口外戴着一副光芒四射的钻石手镯。他进得屋来,抢步上前向埃赫巴乌姆请安,求老人把女儿齐莉娅嫁给他为妻。老人听后立时小中风,幸好挺了过去。他命中还有二十年阳寿。

“埃赫巴乌姆,请听我说,”国王对他说,“您老百年后,我会把您安葬在犹太第一公墓,紧靠大门。埃赫巴乌姆,我会用玫瑰红的大理石给您立墓碑。我会让您当上布罗德犹太教会堂的主持。埃赫巴乌姆,我将金盆洗手,跟我的行当一刀两断,加入您的事业,做您的合伙人。埃赫巴乌姆,我们将拥有一百头母牛。我将把所有经营奶牛业的人统统杀掉,除了您以外。从今往后,没有一个贼敢于踏上您住的那条街。我要给您盖一幢别墅,位置选在第十六站……埃赫巴乌姆,您要记住,您年轻时,可不像拉比那么圣洁。是谁伪造了遗嘱?我们岂会把这些丑事捅出?……做您女婿的是堂堂的国王,而不是无名小卒,是国王,埃赫巴乌姆……”

于是他,别尼亚·克里克达到了目的,因为他欲火如炽,而欲火席卷世界。新婚夫妇在富饶的比萨拉比亚,在葡萄、佳肴和爱的汗水中度过了三个月。然后别尼亚回到敖德萨,为他那位患有突眼性甲状腺肿、年已四十的姐姐特沃伊拉操办嫁事。我们在交待了山德尔·埃赫巴乌姆的经历后,言归正传,来谈谈国王的姐姐特沃伊拉·克里克婚礼的盛况。

这晚喜筵上的菜有:火鸡、烤鸡、烤鹅,填馅的鱼和鱼汤,鱼汤里漂着一片片像小湖泊般的柠檬,泛出珍珠贝似的光。烤鹅的头上晃动着花朵,煞像插在女帽上的华丽的羽饰。不过那些个烤鸡难道也是由敖德萨海滨飞沫四溅的拍岸浪冲上岸来的吗?

走私到我们这儿的所有最贵重的食品,各国所有的名产,在这晚繁星闪烁、一碧如洗的天空下,都发挥了各自无坚不摧、令人入迷的作用。各色洋酒烧得肠胃发烫,腿脚酥软,头脑迷糊,引发出好似战斗号角一般响亮的打嗝声。两天前由塞得港驶抵的“普鲁塔尔赫”邮轮上的一名黑人厨师,瞒过海关,送来了一大堆牙买加大肚瓶的罗姆酒、发光的马德拉葡萄酒、皮尔彭特·摩根种植园的雪茄烟和耶路撒冷近郊产的橙子。这就是敖德萨海滨飞沫四溅的拍岸浪冲上岸来的奇珍异馐,这就是敖德萨的乞丐有时能在犹太人的喜筵上讨到的东西。这回他们在特沃伊拉·克里克的喜筵上讨到了牙买加罗姆酒。这帮犹太乞丐,活像犹太教禁食的猪猡,灌饱了罗姆酒后,死命地敲起叫花棒来,声震屋宇。埃赫巴乌姆解开坎肩,眯细着眼环顾了一圈觥筹交错的场面,美滋滋地打了个饱嗝。乐队演奏着礼乐。乐声很像师团检阅时奏的乐曲。除了这种礼乐,其他什么也不奏。强徒们紧挨在一起坐着,因有外人在场,起初他们都很拘谨,后来就放松了。列瓦·卡察普举起伏特加酒,把酒瓶在他情妇头上砸得粉碎。莫尼亚·阿尔季列里斯特拔出枪来,朝天开枪。然而这还不是狂热的顶点,顶点是在宾客们按古老的习俗向新人馈赠礼品时才达到。犹太教会堂的沙玛什们纷纷跳上餐桌,在激昂的礼乐声下,一一报出收到的礼金——卢布和银匙的数量。这时,与国王称兄道弟的朋友们开始摆阔,要让人看看贵族血统何等不同凡响,莫尔达万卡区骑士风度怎样不减当年。他们以漫不经心的手势把金币、嵌宝戒指、珊瑚串扔到银托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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