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葬礼之后(5)

胖查理拿起书堆最上面的那本。这书说的是意大利建筑。

“他对建筑感兴趣?”

“是的,很着迷。”

“这我倒不知道。”

希戈勒夫人耸耸肩,抿了一口咖啡。

胖查理翻开书,看到第一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父亲的名字,又随手把书合上。

“我从来不了解他,”胖查理说,“从没真正了解过。”

“他不是个容易被了解的人,”希戈勒夫人说,“我认识他大概有,嗯,差不多六十年?可我还是不了解他。”

“你肯定从他还是个小男孩时,就认识他了。”

希戈勒夫人迟疑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后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我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认识他了。”

胖查理感觉有必要换个话题,所以就指着照片里的母亲说:“他这儿还有妈妈的照片。”

希戈勒夫人嘬了口咖啡。“他们在一艘船上照的,”她说,“那还是你出生之前。就是那种船,你可以在上面吃顿晚餐,然后他们就开上几海里,进入公海,开设赌局,然后再开回来。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些船。你妈妈说那是她第一次吃牛排。”

胖查理试着想象父母在自己出生前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直都是个美男子,”希戈勒夫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回忆说,“从始至终。他的笑容能让女孩蜷起脚趾。而且他特别会穿衣服。所有女士都爱他。”

胖查理发问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也……?”

“你怎么能向受人尊敬的孀居老妇人问这种问题?”她喝着咖啡。胖查理等待着答案。她说,“我吻过他。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遇见你母亲之前。他特别特别会接吻。我希望他会打电话来,会再带我去跳舞,可结果他消失了。离开了有多少,一年?两年?等他回来时,我已经嫁给希戈勒先生了,他也带回了你妈妈。他是在某个小岛上遇到她的。”

“你失望吗?”

“我是已婚女人,”又一口咖啡,“再说你也没法恨他。甚至不能生他的气。而且他看着她的眼神——该死,如果他这样看我一眼,那我死也甘心了。在他们的婚礼上,我是你妈妈的伴娘,知道吗?”

“不知道。”

空调开始吹进冷风,闻起来仍旧像湿漉漉的牧羊犬。

胖查理问:“你觉得他们幸福吗?”

“一开始,”她举起巨型保温杯,似乎想要喝上一口,但又改变了主意。“一开始是的。但就连你妈妈也不能拴他一辈子。他有很多事要做。你父亲,他可是个大忙人。”

胖查理试图分辨希戈勒夫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说不好,起码她没笑。

“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说?在桥上钓鱼?在走廊玩多米诺骨牌?等待别人最终发明出卡拉OK?他可不忙。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干过一天活儿。”

“你不该这么说你父亲!”

“哦,这是实话。他是个废物。是个糟糕透顶的丈夫,外加糟糕透顶的父亲。”

“这话没错!”希戈勒夫人厉声说道,“但你不能以判断人类的标准来判断他。你要记着,胖查理,你父亲是个神。”

“你是说他这人很神?”

“不。就是神。”她没有丝毫强调的意思,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说“他是个糖尿病患者”或者“他是个黑人”。

胖查理想要拿这事开个玩笑,但看到希戈勒夫人双眸中的眼神,突然什么俏皮话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他只是轻声说:“他不是神。神是很特别的,玄妙的,他们会施展神迹之类的玩意。”

“没错,”希戈勒夫人说,“他在世时,我们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他走了,想来也无所谓了。”

“他不是神。他是我爸爸。”

“这又不矛盾,”她说,“这种事还是有的。”

就像在跟疯子辩论,胖查理想道。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闭嘴,但嘴巴却一意孤行。现在他的嘴在说:“你看,如果我爸爸是神,那他应该有神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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