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春 20(1)

   若是没有三春,老两口的晚年不能说如何有福,却是能过平淡日子,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有了三春,李福仁就如养了个仇人。如今虽不住在一起了,但摩擦还是有的,逢着那三春来蹭钱蹭米的时候,被李福仁瞧见了,不免一顿臭骂。儿子自然也不甘示弱,说是老子将他赶出去,却没有分他财产什么的——真是人生尴尬一景。
  
  大塘里蛏池要扩张,便把李福仁这些私人蛏田包围进去,一千多亩。大队发了通知,又令人员到各家各户做工作,户主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可以把蛏田卖给大塘,得到一次性的赔偿金;另一种是租给大塘,每年按照面积和收成状况,分得租金。这种圈地,农民的工作是最难做的,也有人不愿意把蛏田卖掉或者租掉,想自己种,成了钉子户。但那大塘的股东是有办法的,先给村中几个有势力的人家做了工作,塞了红包,然后开会,让这些人带头鼓动村民把蛏田卖给大塘。将刺头先软化了,碰到还有
  
  不愿卖的人家,直接拿象征性的赔偿金给你,你若不要,也休想去种——他早已把你的地圈进去了,又配了多名打手在下面,你若有不满之处,便是自讨苦吃。那剩下的老实农民人家,哪敢不依的?
  
  李福仁年纪大了,到海里做活甚是辛苦,却是不想卖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自己干了十几年,卖了就永远不是自己的了。常氏倒乐得顺水推舟,劝说李福仁将蛏田卖了,道出眼前困难:四个儿子没有一个肯去做海的,李福仁去海里做活体力已然不支,即便不卖,过几年也是要荒废的。现实如此,无奈之下,李福仁只得卖了,分得两千多元。其他村人或者卖了或者租了,又有脾气倔的,死不卖,与大塘冲突,被打手打伤闹了纠纷的,种种状况,成了村中一大喧嚣事件。
  
  三春早听得有这笔钱,便做了算计,理直气壮回家里,道:“老头,这笔钱你不能独吞,我也要分一份的,明日我就要去上海做工,你快分一半给我。”他原先来家讨吃的,还有些怕李福仁,如今手无分文,跟饿狼似的眼睛都绿了,但凡有碴儿,总是敢厚着脸皮找的。那常氏、雷荷花等正在吃饭,李福仁道:“这海田当年是分给我的,后来我又去垦荒,才添了几分,几年来都是我去做的才不至于荒废,卖成如今这个价钱,哪里有一丝半毫是你的份?”三春吐了口烟,道:“我不管谁做的,反正是这个家的,是这个家的财产,便要分我一份,法律上都有这么讲的。本来安春、二春、细春都要分这个钱的,他们或者分了家产出去,或者还跟你们合吃,不跟你计较,我也不管,但我是空手被驱赶出去的,定要跟你平分才行。如果你死了,这些玩意儿便全部是我的,叫做继承,你懂不!”说得天花乱坠,李福仁哪听得进去,道:“我不管你胡说什么,只知道这是我一世的血汗钱,老来的棺材本,你休想动它一分。”
  
  常氏劝道:“儿呀,你莫跟你爹计较,动了他的气头,回头跟娘细说了再解决。”三春盛气凌人道:“不用回头了,我明天就要去上海,今天就该把这钱给了,没时间跟他嗦!”常氏又道:“儿呀,你莫说傻话,上桌来吃了饭。”三春吐了一口烟道:“不吃,我一口也不吃老头的饭,只要他跟我账结清了,从此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李福仁气得又使老招,便要起身去墙角拿扁担赶他,被常氏死死摁住。吃饭的莲莲吓得都要哭了,被雷荷花搂了哄住。三春道:“你让他取扁担,你让他来打我,以前我都是让他的,今天就要把恩怨算清,断了父子关系。”雷荷花看不过去了道:“他叔,你先走开一步,莫让爹再生气,有什么话回头娘跟你商量,这样把小孩都吓坏了!”三春一副明理的样子,道:“行,把小孩吓坏了我倒过意不去,今天就不在这里处理。但是老头我通牒你,须在明日九点之前把该我的钱交我手上,不然我会在村头大厅坪上等你决斗,明天九点,你要记住!”又对莲莲道:“你小孩莫怕,叔叔不是对你的,叔叔要对的是坏人!”然后斜披着西装,吐着烟圈,潇洒出门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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