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细春仓皇退去,却说常氏在家中,听得一阵鼎沸人声,从厨房里出来,早见后厅里拥进了一群人,道:“细春鬼崽在哪里,快出来!”常氏先是见到血淋淋的秀盛,被两个后生扶着,扯开嗓子大喊的他哥哥秀强,后面还有李安雄以及一干看热闹的人。常氏见那血就心惊了,道:“哎哟,何事,我家细春没回来呢!”李安雄大声道:“把秀盛快砍死了,还何事!不出来,先把你家锅戳了!”秀强有他爹的提醒,早在天井架上拿了一块磨刀石,抢身进厨房,一声碎响锅已被砸破。雷荷花吓得抱着莲莲逃了出来。常氏跟进厨房,厉声道:“你这坏人,怎么砸我锅!”想去阻止,却已无力,瘫倒在灶前。同厝的老蟹等人也赶进来,忙把秀强劝了出去,道:“何事等她男人回来再说,先扶秀盛去敷药要紧!”那秀盛愤愤而去,道:“先去敷药,跟细春说了,先备好钱,再备好命!”同厝人扶了常氏坐定,却已气惊交加,喘息不已,道:“他爹在看戏,你们帮我去叫他回!”便有十来岁的同厝小孩应声去了。
那大厅看戏的人,有凳子坐的多在后排与边上的高处,没凳子的都挤在戏台的大天井里,最前一排则攀着戏台,踮脚站在台阶上,刚好露出个头在戏台之上,如一排憋着吃水泡的鲫鱼。那小孩晓得李福仁是没凳子的,只在天井里溜两眼就找到了,顺带还瞧见安春也带着珍珍在瞧热闹。小孩道:“快回,你们家锅被人砸了!”当下父子匆忙赶回。常氏见男人回来,心稍稍定下,将事情细声短气说了。李福仁道:“这秀强也太蛮横,怎么就能把锅砸了!”又道:“细春这畜生,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常氏道:“如今且不让他回来更好。”当下商议怎么应付李安雄这一家子。常氏道:“他是被细春打了,可也把咱家锅砸了,算是平的,若再来算账,你们兄弟呀要合力起来。”安春道:“合力做甚,还跟他家打不成!”常氏道:“你们兄弟也都叫一起来,看他敢打,适才把锅砸了,把我气坏了,若闹大了,也把他们锅砸了!”安春道:“砸来砸去能有什么花样,我看没那么简单,叫村民主任来解决算了,毕竟你细春拿刀在先,如今还不知道伤得怎么样呢!”李福仁道:“你去叫村民主任来调解吧。”当下安春便去找李安民,将来龙去脉说了,要求他做调解。
那秀盛右手中指外节被细春切了,入口有一半多,几欲断下。去诊所阿吉处包扎了,吃了消炎药。因伤口深,阿吉拿不准能不能愈合,又叫他去县里医院再看。李安民来调解,李安雄开口要对方赔五百,若治疗不好,则要负责任。不然也有一个办法,就是把细春的指头给砍一下。常氏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李安民两边说头不成,调解便僵持着。那李安雄又上门来吆喝一通,又说那手指要溃烂废了之类的话,搅得不得安宁。常氏对安春道:“那李安雄明摆着是要讹一笔的,若不了结了,只怕又要对付细春来。李怀数跟李安雄说得来,又跟你一道去参军的,不如叫他说说去!”那李怀数是村里一能人,转业后在镇上粮站工作,因他豪爽,曾救过李安雄一命,故说话是有威力的。当下安春便委托他做和头,又让安春二叔一起去说软话,最后定下赔两百。常氏也拿不出这笔钱来,在二叔那里支了一百,又左右张罗了一百,把这一桩造孽事暂且了结。
却说细春刺了秀盛一刀后,倒是泄了心头之恨。也不晓得是刺了哪个部位,听得人喊“要出人命”后,心慌慌地跑回自家,躲到楼上自己房间去。但凡那孩子闯了祸的,一种父母是给孩子撑腰,凡事挡在前面,护犊要紧,即便是打骂几句,也是做做样子;又一种父母是让孩子自己挡去,死活不管。细春料得父母虽不是后一种,却也不是前一种,便如困兽一般,坐立不安,知道这次闯了祸,若呆在家难以圆场,定下神来,便决定远走高飞去也。当下溜下楼来,神不知鬼不觉,去了县里。因一时找不到三春,便各处闲逛,又找了个通宵录像场看了一夜,次日见了三春便诉说了一番,又在三春那里住了几日。那三春自顾不暇,因赌钱常常囊里空空,多在别人那里蹭吃的,哪顾得上细春,呆了两日便赶他回来。
福寿春 15(3)
福寿春
李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