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了不到半个小时,可看见河底的烂泥了,受困的鱼儿如没头苍蝇,在泥浆里撞来撞去。几个小崽就要去抓,细春指挥道:“又跑不掉,急什么,水淘干净了好抓。泥鳅,你看你的泥坝都快倒了,赶紧加土,要是水冲进来你负责得起吗!”泥鳅赶紧到边上田里搬土,又把泥坝加固了一遍。见泥水里鱼儿乱窜,小崽们更加来劲,片刻就把水淘干净。细春道:“开始抓鱼。”小崽们兴奋异常,巴掌大的罗非鱼先被抓个干净,其次有鲫鱼、鲤鱼、鲶鱼,以及无辜受牵连而死的草秆一般大的小牵鱼。抓得差不多了,二郎神把手伸进泥浆里使劲儿掏,细春道:“什么玩意儿你掏半天?”二郎神道:“一条好肥的泥鳅,滑溜溜抓不住手!”细春指着泥鳅笑道:“你想吃泥鳅,可以把这只大泥鳅抓回家红烧了吃。”二郎神笑道:“那只泥鳅太臭,吃了要吐的!”泥鳅反击道:“你才臭呢,拉屎不擦屁股,都被我看见了!”二郎神道:“放你狗屁,我家里烟壳那么多,还会没纸擦屁股!”泥鳅反击道:“你那烟壳都是拿去打的,舍不得擦呀,要不然打烟壳的时候就数你的最多!”二郎神道:“是你烟壳被我赢多了妒忌吧,没出息的东西!”
二人唇枪舌棒的时候,二郎神对着泥里专心致志地掏。细春坐在岸上,指了指泥坝,给没心肠和泥鳅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齐力把摇摇欲坠的泥坝一推,轰然倒塌,自己却上了岸。那涨了多时的河水带了泥浆冲了下去,把二郎神冲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到河里。三人哈哈大笑。二郎神叫道:“他奶奶的你们害我,我咒你们全家淹死!”细春道:“要咒,不让他上来!”于是细春在这边岸上,那两人守住对岸,凡二郎神要上岸,均被推了下去。二郎神求饶道:“我收回话,让我上去!”细春问道:“你们答应不答应?”泥鳅道:“看他怎么收回!”二郎神道:“你们听好了。我刚才说咒你们全家淹死,现在我收回,呸呸。”往河里吐了唾沫,道:“总可以了吧!”没心肠道:“这个收不回去的,要抽自己两嘴巴!”细春笑道:“对,抽了才真的收回去了,没心肠有时候还挺机灵!”二郎神无法,又左右抽了自己的脸,道:“再不可以我就跟你们拼了。”细春道:“算了算了,饶了你,我倒不想作弄你,是他们两个想耍你一下!”当下饶了二郎神,让他上了岸。
歇息了一阵,细春道:“小崽们,有力气没,还要不要再拦一次?”二郎神说没力了,那两个却想再拦一次。细春道:“泥鳅,你到那边挖两个红苕来吃了,就再拦一次。”泥鳅道:“你们给我看好了,别让人抓了我!”二郎神道:“胆小鬼!”当下泥鳅贼手贼脚去挖了两个拳头大红苕过来,大家分着嚼了,又找了一处,拦了一次河。总共抓了三十来条鱼,细春抓了十来条大的罗非鱼和鲫鱼,提回来,其余的给小崽们分了去。常氏道:“今儿的鱼好大,才像个鱼。”提去给了安春。安春虽是个懒货,却是烹调好手,当下取了三条鲫鱼和糟菜、辣椒等烫煮,腥味尽去,香味喷鼻,解了清河的喜馋,不在话下。 且说农历六月时节,稻禾已熟,因前堂是拦海造的田,格外平整,上千亩的稻田,放眼望去,似金黄的绸平铺了,又有火辣日头照着,已说不出这黄得有多稠;中间但有些绿色的、白色的,或是种红苕、蔬菜的地,或是鱼塘。风从海外吹来,熟谷的味与咸土的味一并扑面,熏围了整个村子,渗入宅院巷口,村里的气息都变了,农家人的鼻子早就闻得,那稻禾该收进粮仓了。李福仁和细春天不亮就起了,常氏早从街上买了包子馒头,又去叫了安春吃了,父子便扛了打谷机、挑了箩筐出发。天色没有完全打开,且有些雾,巷道里会碰到也去割稻的人,在迷蒙里打了招呼,语气都颇为喜悦。李福仁父子到了田里,太阳还未露头,脚上沾了田埂草上的露水,清爽得都有些凉丝丝的。细春道:“爹,为何要这么早来!”李福仁道:“趁日头没出来,干活多爽快,一会儿热了,你就晓得现在凉爽的好处了。”父子三人拿着镰刀下了田里,嚓嚓嚓割起来,静听,远近也传来嚓嚓嚓的声音,到处呼应,如春蚕吃叶,不绝于耳。一会儿,日头从海那边的山头冒出来,红红的,一些暖气先传了过来,渐渐热了,然后就全然暴露夏日的样子。
福寿春 10(4)
福寿春
李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