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春 1(1)

日月穿梭,光阴荏苒,转眼李福仁已经六十开外,体力不似当年能挑一二百斤担子,却仍上山种地,下海种蛏,十分苦作,家中大小事全由妻子常氏主持。这一日正晚饭时分,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妇,身材干瘦,颧骨突出,脸形如橄榄,眼睛却有精光。这妇人浑身上下与常人无异,只有一个不凡之处,乃是嘴巴,伶俐刁钻,夸一个人能比花好比月圆,骂一个人能变狼心成狗肺,端的是难惹。她老公腿脚细长,诨号鹭鸶,因而人叫她鹭鸶嫂。两夫妻无儿无女,家中生计靠鹭鸶在土里刨活自给;那鹭鸶嫂仗着能说会道,消息灵通,近年做些说媒牵线的事,因能得个二三十块媒钱,又能骗到一个猪腿来吃,居然做上手了,打探到谁家未婚男儿未嫁女儿的信息,便循着气味上门来了。

常氏不敢怠慢,客气道:“你到谁家谁家有喜,有闲等到来我家了,必有好事。快坐快坐,要是没吃饭我就添双筷子,不要客套。”当下放下碗,给鹭鸶嫂泡茶。鹭鸶

嫂阻止道:“别忙别忙,你吃你的,又不是远门客。我刚吃了晚饭,老头子在饭里多加了红薯,一出门就放屁,在你家门口放完了才敢进来呢--怕被人说不厚道,嘴上能说屁股还不闲着,见笑见笑。听人讲二春回来了,这还不信呢,过来看看,还真是回来了,啧啧啧,大变样了,看来外面水土更养人。”

二春也跟他爹李福仁一样,寡言少语,埋头吃饭,听鹭鸶嫂提到自己了,才点一下头附和一下,并不搭讪。常氏替他回道:“是呀,昨天刚回呢,是比前些年长得壮实了!”

鹭鸶嫂问道:“去了好几年了吧!”

常氏道:“前后去了四年了,让他回还不肯回来,这一对冤家,盼得我心儿都裂两瓣了。”

鹭鸶嫂道:“父子算什么冤家!这一回来,不就结了,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多好!”

原来这家中有一桩逸事,却是村人邻里都知晓的。四年前,二春也就二十出头,在家闲着,成日跟一伙浪荡子弟玩耍,晚上也不回家过夜,把家当了饭馆,吃了就走。李福仁是极勤劳的人,最看不惯儿子德性,却也不知如何管教,只想把他赶出门去清净。那常氏是极疼儿子的,做了好人来呵护,让二春也能混日子。逢着一次,大女儿坐月子,常氏一去伺候了个把月,那李福仁自己在家做饭,偏偏不做二春的份,待其他人吃完,便锁了家门,不让二春有吃的门路。那二春在家呆不下去,打听得一个浪荡朋友的叔叔在广东砖厂做工,有门路可以介绍过去,便寻思离家去了。因没有盘缠,便假借李福仁的名义,到村中收购蛏苗的贩子手里支了几十元,因那李福仁三天两头都有蛏苗送来,贩子也不介意。二春取了钱,到三婶家借了一个蛇皮袋子,裹了几件行李便去了广东。常氏回来,见儿子不知去向,打听了几日,才晓得去了广东,待托人写了信去,和二春联系上,晓得在砖厂勤劳做工,又有同乡关照,方得放心。这二春心气高,这一负气出走,连续几年都不想回来。后常氏在信中婉言劝了,才在四年之后回了家。

当下鹭鸶嫂开门见山,道:“二春也有二十五了吧,该寻思着讨媳妇了。”常氏道:“是呀,正要寻思这事呢,你见识的姑娘多,给我们二春留心着。”鹭鸶嫂笑道:“不留心我能上你家来?就不知二春中意什么样的姑娘,二春呀,你说说。凡你能说出个大概模样、怎样脾性、如何出身,有个一二三的说道,我保准能将那意中人从人堆里择出来。这我可不是说胡话,你娘也知道我撮合过不少满意姻缘的。”二春受了追问,才支吾了一声道:“不晓得。”常氏插嘴道:“鹭鸶嫂呀,我二春这些年只晓得工作,哪去想这事,你见识广,搭配不搭配,你可先做主意。”鹭鸶嫂笑道:“我是肯替你搭配哩,可讨媳妇这事是千人眼万人面,最终要自己看准的才觉得好。前些年我给村尾李细玉介绍一个八都的姑娘,别提多好,腰身粗屁股大,不用怀上就知将来能生男娃,要是听我的,今年早就抱上孩子了。偏是不满意,后寻了一门芦秆瘦的媳妇,风一吹能倒,结婚一两年了,如今不但没个动静,且那媳妇儿整日泡在药罐子里,他爹妈肠子悔青,断子绝孙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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