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肃慎的出现给我带来的不快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转眼就要过春节了。这些日子老王叔老两口已经开始为过年忙前忙后,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多值得准备的。可还是像模像样地整理柜子,清扫屋顶。然后两个人坐在炕上盘算着要购置的年货,我看两个人都在为了我忙碌了,更不想提回家的事情了。我决定陪老两口过完这个年,等开春了以后再回部队。老王叔和大妈知道我的决定,笑得嘴都合不上。
我想到镇里让老张再帮我给部队和家里发个电报,老王叔说他正好也得到镇里去一趟看看能弄些什么年货好让三口人高高兴兴地过个年。有老王叔陪我去镇里,我当然十分高兴了,只是山里的雪依然没有减少,还有越下越旺的趋势。仿佛这雪不下个铺天盖地,老天爷也觉得不过瘾。路上的雪已经快没过了脚踝,要去镇里足够我和老王叔走一整天的了,所以老王叔决定骑马去。
这个决定让我很兴奋,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呢。只是以前看着部队贴着的宣传画里那些骑兵骑着高头大马高举马刀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威风,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骑一次军马。我竟然兴奋的睡不着觉,都来不及等到明天。我趁老王叔和大妈在屋收拾东西的时候跑到后院马棚。摸摸这匹,拍拍那匹。就在这时什么在我身后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身子,我回过头看见二宝把头搭在我的肩上。
我抱着二宝的脖子不停地晃,它的鬃毛都盖住了我的脸。现在它的鬃毛又长了不少,有一些都快垂到了肚子下。二宝晃着头,那鬃毛飘散展开,竟然像是一双张开的翅膀。我摸到了二宝头上的菱形突起,那里越来越硬,已经可以摸到一个硬尖。那真的是角吗?二宝似乎还是不喜欢别人摸它的额头,它不住地晃着头,我被它逗得真乐。但二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我玩耍,而是擦着我的身子径直向柴房走过去,我很奇怪地跟在它的后面看着它用头把柴房门拱开,然后前蹄用力地在雪地上跺着,跺得雪花四处飞溅起来。
小白慢慢从柴房中探出身子来,它盯着二宝嘴里呜呜有声。我怕二宝性子太烈弄伤小白,连忙拦住二宝。我拍着二宝的头,别怕别怕,这是小白,也是我养的。二宝丝毫不理会我的话,把头一摆将我撞到了一边。它四个蹄子叉开,头低低的,脖子向下平伸,全身好像一支上了弦的弓箭。小白也不示弱,头同样低低的,尾巴匝成一团。我走过去刚一触到二宝的身体就感觉它全身一震,我以为二宝是被小白的狼性吓到,便转身想把小白关回到柴房里。不想二宝从背后把我撞倒向小白冲去。小白连忙跑出柴房避开二宝,二宝不依不饶地驱赶小白,好像要把小白从后院赶出去一样,而小白却绕来绕去始终不离开后院。小白虽然灵活,但始终没有二宝敏捷,小白被二宝用前蹄踢中在雪地上打了滚,二宝上前就咬住了小白的身子。小白痛苦地叫了起来,我跑上去紧紧拉住二宝的鬃毛,可是二宝却依然不放口而且用力地把小白向外拖着。我转身拿起身边的草耙就打在二宝身上,慌乱中竟然使了十成的力气,比第一次打它的那下还要用力。耙身打在二宝身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二宝愣住了,但马上用后蹄踢了我一脚,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弹了出去,摔倒在地上。胸口一阵巨痛,肋骨都可能被二宝踢断了。我大口地往回吸着气,但还是挣扎着爬过去把小白盖在了身下。小白在我身下尖声地叫着,马圈里的马群也被惊醒开始躁动起来。二宝在我身边来回打转,它不时把前蹄高高举起,但每次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听到它大口地喘着粗气,鼻子里喷出一道道白气,好像十分生气,我不禁紧紧抱住小白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雪来。大块的雪花落在院子里,落在我身上。好久我才从疼痛中清醒起来,周围也重新平静下来。二宝走了,它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跃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保护小白,我自己也说不出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做。我一翻身脸冲着夜空,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又被瞬间化掉,一滴滴冰凉的水珠好像是老天流下的眼泪。一个小嘴在脸上不停地舔着,是小白爬到了我的身边。它背上被二宝咬的那处伤并不是很严重,我抱着小白看着雪花一朵朵落下。我突然有感觉二宝这次不会再回来,这一次它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