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住在一个大商业广场旁的老式住宅小区。慢慢上楼,从漆黑的楼道石灰墙留空的通风里望出去,对面的居民楼都亮着柔和的光芒。周围的黑暗温柔地伏在她脚边。
很早很早以前,那个经常停电的小县城,大人还在外面点着蜡烛继续搓麻将,林晓路常被留在家里早早睡觉。夏天她依然用被子裹住全身,幻想着黑暗的角落里各种影子正向她侵袭过来。车开过,光线滑过窗台落下的一道道忽明忽暗的轨迹,窗台上外婆种的花们,影子在那些轨迹里蠢蠢欲动,好像一等林晓路睡着,它们盛大的舞会就要开始。
七楼,靠右。
推开门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间。原本不大的客厅有一半被妈妈当做工作室。那些材料从妈妈的房间一直蔓延出来,样品,色卡,还有各种颜色的花布。花里胡哨的一长排。
妈妈从电脑前扭过头说:饭在冰箱里,锅里还有汤。
又是萝卜排骨汤。妈妈会做的菜非常有限,她天生就不是家庭型的女人。
年轻的时候妈妈曾是县排球队的队员。林晓路见过她十六岁时的照片,扎着两个小辫,又黑又瘦。挂着跟现在一样的开朗笑容。妈妈有双漂亮的大眼睛,林晓路却没有继承。
她现在是一家外资染料企业四川地区的销售代表。表面看在家工作很轻松自由,其实需要不断地出差,去四川各地的厂家解决印染的技术销售问题。
还好她天生就充满精力。有次甚至自己一个人押着几吨货连夜给急用的厂家送去,加上她又有一个像男人的名字。当接货的厂长看到货运列车上跳下来一个女人的时候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二话没说就签订了长期订货合同。
很小的时候林晓路总跟她写信。那时候她还一本正经地把自己存下的几毛几块零花钱塞到信封里寄给妈妈。妈妈简直哭笑不得。
这些事情林晓路都不记得,但当妈妈讲给朋友听的时候,林晓路总在旁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她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让她显得表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