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扭身朝自己的汽车跑去,打开车门时,朝他挥挥手:“祝你好运!”
“你也是!”他大声回答着她的祝福。
他躲在汽车里,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凡是姓许,名字像女人的,一个不漏地打过去。多一半是录音。少数接电话的,一听声音就不对。开始都是用英语,后来试着用中文。对方口音五花八门,多是广东腔、闽南腔、四川腔、东北腔……没有一个他最想听到的北京腔。
他把一个叫XUJIN的名字留在最后打,就像他平时总把最好的东西留在最后吃一样。他十分怀疑排版时录入员把“Q”误打成“J”了。
“Hi,are you miss QinXu?(你是许琴小姐吗?)”
“No,this is Jin.(不,这是金。)”年轻而又动听的女声,跟许琴一样!
“你是许琴!”他用中文大声叫道。
“不对。我告诉你了,我叫许金!”漂亮的京腔,只是有点儿横。
“你会不会搞错啦?”他还抱着一丝侥幸。
她大笑:“你这人真逗!我自己的名字怎么会搞错?”
“你们姓许的有没有许氏宗亲会?像广东人的什么黄氏宗亲会、林氏宗亲会什么的?”
“没有。我们北京人不玩儿这个。哎,你找人吗?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从白页上找到的。”
“哟,老天爷。你可真够轴的!喂,我不叫琴,你是不是觉得特没劲?”
“不是特,是有点儿。”
“喂,你在半月湾吗?这儿渔港边上有一家望海楼,海鲜没治了,你中午来吧。我想见识见识你这个傻帽儿。”
“谢谢,我吃海鲜过敏。”
“哎,你这人怎么死心眼儿呀?”
他“咔嗒”一下关上了手机。再见吧,金,你不是我的琴。是的,许琴,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走遍湾区每一座城市,翻遍每一本白页。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就在他安排好顺序,规划好线路,准备启程时,周律师急急慌慌给他打来电话:“高先生,你知道吗?许小姐要把她的房子捐给教会做流浪汉的收容所。她简直疯掉啦!”一向气定神闲的周律师语气如此失态,显出事情的严重性。
高岩问:“她的房子不是被法院封存,做诉讼保全了吗?”
周律师说:“许小姐已经宣布放弃上诉,法院就把她的房子解禁了。没想到,她居然采取这么偏激的方式。奥伦市政府正准备起诉她,她这样对着干,只能引起美国人的反感,对她非常不利。”
高岩说:“那就请周律师劝劝她吧。”
“我劝过了,她根本不听,倔得很。”周律师说,“高岩先生,希望你能跟她谈一谈。以你们过去的关系,也许她能听进去。根据我和她的约定,我不能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她的电话给你接进来,只要她愿意跟你讲话。请稍等。”
高岩屏气凝神地等着,耳边沙沙的电流声中,传来一下开关转换的弹击,随后,他隐隐听到一丝轻轻的喘息。
“许琴,是你吗?”
“你想跟我说什么?”声音冷冰冰的,高岩甚至都能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
“你真想好了吗?”
“还有什么可想的,我已经和教会签约了!”
“周律师说,她正在和对方沟通,也许还有机会。”
“没有了。他们不给我活路,我也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在法庭上那么狠毒地羞辱我,糟蹋我!我要更狠更毒地羞辱他们,糟蹋他们!为了保卫那条什么狗屁天际线,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不算,反而告我害死了亲生儿子。没处讲理那就开战吧!他们保得住天际线,可保不住地平线!我要从根儿上毁了他们,让他们统统给我下地狱,从此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