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低声说:“那你留下来好吗?只是留下来陪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度过这个夜晚,真不想……”
“好。”他答应说,“我再去租一间房,离你很近的。你需要的话,我随时会来陪你。”
“我现在就需要,今晚每分每秒都需要你!”许琴执拗而任性地喊着,眼里射出一种不容违抗的顽强的光芒。
高岩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耍起性子来简直就像魔鬼附体,不可理喻,便责怪道:“你怎么一点儿不听话?再这么胡闹,我现在就回家,马上就走!”
“你不许走!”许琴几乎嘶吼起来,“如果你敢走,我就认定你一直是在耍我,骗我,戏弄我,我会恨死你的!我绝不受你的羞辱,我一定要报复你,不顾一切地报复你!”
高岩忽然觉得很可笑。在他眼里,风情万种的许琴有时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尽管她已经做过四年母亲,有时还颇有心计;但某些时候,她又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任性妄为,无理取闹。他甚至有一种恶作剧的念头,想看看这个像谜一样吸引着他的妩媚女人,究竟能做些什么。
“好哇,”他开始挑逗了,“那你就开始吧,开始报复吧!是用拳击还是牙咬?要不,给你刀子?”
许琴紧紧咬住嘴唇:“你别激我,高岩!你敢耍我,我就敢毁了你。对,毁了你!”
“你想怎么毁我,那就来吧!”高岩进一步激她。他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的怨恨、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愁苦,但没有一个爱她的人任她倾诉,没有一副结实的肩膀让她歇息,没有一双温热的手替她拭干泪水。那就让她如狂风暴雨般地宣泄出来吧。只要这个他怜惜、他珍爱的女人觉得痛快,觉得吐出了胸中的块垒,他就都愿意承受。他愿意娇宠惯纵这个任性的女人。
“我,我要……”她像噎住了似的顿在那里,然后喊道,“我要让你搬不成家!我明天就和杨牧师签约,马上把房子捐了,让流浪汉们立刻搬进去。我要让你和那些大蟑螂、大臭虫、大跳蚤生活在一起。在那儿困着、耗着、囚着,永远没有头儿!”
高岩忍不住大笑起来。许琴说话的神态语调,像极了小孩子们的怄气。送给小朋友一件礼物,几句不合,就要讨回来,绝交话说得越狠越解气。
“你笑什么?你为什么会笑?”许琴愤怒了,满脸涨得通红,“你不怕?你不在乎?哼,我还有更厉害的,看你怕不怕!说出来吓死你!”
高岩更加乐不可支:“说,你快说。我洗耳恭听!”
“我,我要……”她又语塞了,两只眼睛一会儿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又盯着脚尖,活脱脱一个功课很差,答不出老师提问的中学生。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置对手于绝境的杀手锏而兴奋起来:“我要去告你!不光是你,还有你那帮子校友。我要告你们怎样内外勾结,互通情报,利用内线交易在股市上捞钱,然后坐地分赃。那天开Party,他们都给我名片了,我知道他们的公司、名字、职务。我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突然天崩地裂,霹雳从天而降。高岩像一根被雷火灼伤的断木,面色惨白地僵立在那里。他做梦也想不到,如蛇蝎蜇人的刻毒话,会出自那样两片美丽湿润的红唇。这是他心中最大的忌讳,最深的隐痛,最不可见人的疾患。那是一口永远不能见天日的黑井,他平时从不敢想,也不愿看,连对妻子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更不愿任何人提起。哪怕是一句含沙射影,他都会懊丧不已。听着许琴如此直白透彻、如此犀利尖刻的斥责,即使她只是一时口无遮拦,怒不择言,他也觉得像是一个太监被当众剥了裤子一样耻辱。
高岩望着许琴那张恍若被魔鬼附体的脸,疯狂而又恶毒。他真后悔那天拦住楚健没有把她掐死。我现在是不是也能像楚健那么干?他想。也许是喝多了酒,她的胸口到脖颈一片酡红。那里细细的,柔柔的,就像天鹅的脖子,他恐怕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它扼住。几分钟后,这张将置他于死地的嘴巴就永远闭上了。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火,昏昏暗暗,适合办事。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应该把窗帘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