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正要到医院的咖啡厅去买份快餐,许琴回来了。她已焕然一新,看上去神清气爽。头发一定做过了,脸上着了淡妆。一身崭新的“GAP”套裙,把她打扮得像个高中生。大概她很在乎他早上那句“头发都有味儿了”,此时身上香气扑鼻,是伊丽莎白·泰勒做广告的“红门”香水。就凭昨天的仓皇出行,她不可能带任何换洗衣物和化妆品,这一切想必都是刚刚购置的。
她拎了一大袋水果、糕点和巧克力,说是等小宝醒了就给他吃。又拎出一袋中餐馆的外卖盒。“这儿的饭难吃死了。我发现附近有一家叫‘喜福居’的中餐厅,门口的车都停满了,口味一定不错。我叫了几个菜,你快吃吧。”
“你吃了吗?”高岩问。
“你先吃吧,剩下的我吃。”
在高岩的记忆里,这话只有母亲和李玲对他说过,他不想乱了分寸,就把几个外卖盒子翻来倒去,分成两份。空气中立刻散发出咖喱牛肉和干煸四季豆的浓浓香气。
吃了一会儿,她抹了抹嘴角,两根手指从衣兜里夹出一张长长的纸条:“差点儿忘了,这个给你,看看数儿对不对?”
他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信用卡退款凭条。虽然他记不清信用卡上那十六位长长的数字,但退款的数目他记得很清楚,正是早上他去“SUPER 8”交的房钱。
他拎着凭条问她:“怎么回事儿?你把房间退啦?”
“没有,我拿现金顶上了。”
他打趣说:“是不是怕我付不起信用卡的账单呀?”
“你就贫吧。”她笑了,“你能惦记我,给我租间旅馆,我就知足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好了,别争了,快对对号码,别把钱打到别人账号上去。”
吃完饭,许琴有些等不及了,问高岩:“你说小宝怎么还不醒啊?都一天啦。”
高岩看看表,劝她说:“这还不到两点,我记得昨天做完手术是三点多了。再等等吧,可能麻醉劲儿还没过去呢。”
许琴担心地问:“听说麻药打多了对脑子不好,会变傻的。”
“不会的,偶尔用一次没问题。”高岩劝慰道。
“那就好。高老师,你不知道小宝有多聪明。不到一岁就会叫爸,叫妈,叫爷爷奶奶。不到两岁就学数数儿,从一数到一百,三岁就会背好几十首唐诗。前些日子,她跟我去成人学校,陪我学英语,记得比我都快,连我们老师都夸他,说他发音跟美国孩子一模一样……”
高岩不忍再听,想打岔制止她,却又张不开口,只好继续听她讲下去。
“等他这次伤好了,我一定好好儿守着他,护着他,再不让他有一点儿闪失。以后,我还得好好儿培养他,供他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为了儿子,我也得换个活法儿。我现在才觉得,以前过得太没劲了。这些日子在教会,我才知道,我也挺能干的,挺能吃苦的。要照过去,我哪能干伺候人的活儿呀!小宝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了,我不能让他瞧不起我这个妈。就算我不能让他以我为荣,至少也不能让孩子以我为耻。”
“不会的。小宝将来一定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会感谢你这个母亲。”高岩此时真厌恶自己的虚情假意,空话连篇,但除此之外,又能说什么呢?
“我不用他感谢,只要他自己学好就成。”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高老师,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第十三章(2)
美利坚,一个中国女人的战争
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