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高岩。”她突然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显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我早就明白你不会愿意的。”许琴恨恨地说,“你不愿当着你校友的面,把我当成你的杜尔西妮娅,哪怕是演戏。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开始就鄙视我,讨厌我,瞧不起我!”
说完,她扭身朝门口跑去。临出门,又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说:“高岩,我恨你,我恨你!”高岩连忙拽住她,许琴的眼里含着泪花。“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因为我觉得自己贱,没出息。”
“别这么说,许琴。”高岩不知该怎么劝她。
“你不这样想吗,高岩?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你怎么看我,可我就是忍不住。”
“既然你这样想,何必还来找我?”
“因为我羡慕你们家,羡慕李大夫有你这样的男人。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我知道我不配。可我就是想到你们这儿来,想天天看见你,接近你,想听你说话,想闻你身上的气味儿。你答应给我陪舞,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终于有了机会,可以亲近你,可以听着你的心跳旋转,可以在托举中享受你的体贴和温存。当我倚在你臂弯中时,你知道我有多么幸福?我觉得,就是这么死了,也知足了。”
“别说了!”高岩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你疯了,许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有家,我也有家。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可是你忍几年,等楚健赚够了钱,到美国来,你们一家就团聚了。”
“你别假模假式安慰我了。你心里早就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楚健根本不是我的丈夫。他老婆在北京,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
她终于自己说出来了。其实,高岩早就料到了。从得知她来自洛杉矶罗兰岗,又听楚健说“还不都跟你一样吗”,他就已经心明如镜。他的一个朋友开了一家旅游公司,经常用大巴士接罗兰岗的“金丝雀”们来旧金山旅游购物。他告诉高岩,那真是一个畸形城市。大陆的贪官款爷们,在那里整条街整片巷地买房子。住在其中的二奶、情妇们,终日在商场、赌场、美容院、麻将桌边挥霍着自己的花样年华。男人每年飞来的几天,是她们望眼欲穿的节日,就连她们替男人生下的儿女,也整年在怨妇痴女散发的乌烟瘴气中打滚儿。许琴大约就是不堪忍受这种生活,才带着小宝逃到北加州来的吧。
高岩说:“我看楚健对你挺好的。你又有小宝,我想楚健以后会跟你过的。”
“不可能。”许琴摇摇头,“他的生意,全靠他老婆的关系,离了老婆,他什么也不是。我唯一让他挂念的,就是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是他的独苗,命根子。我是母以子贵。他老婆恨死我了,恨不得拿车撞我,用硫酸泼我。实在躲不过去了,我才跑到美国来的。”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高岩小心翼翼地问。
许琴黯然地说:“我不想以后,就这么一天天地混吧。好在有小宝,这是我唯一的安慰了。我也曾想试着走进真实的生活里,走到好人群里,但我最终发现这都是徒劳的。知道吗,高岩?刚认识你们的时候,我是多快乐!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家,竟然也能接纳我,帮助我,待我如同亲姐妹。这几乎给了我一种错觉,以为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楚健的到来,打碎了我的幻想。我知道,我在你眼中的那一丝丝的好感都没有了,有的只是猜疑、防范和躲闪……”
“许琴!”高岩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他无法承受一个女人这样的倾诉。他说:“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你太敏感了。”
“不!”她高声喊了起来,“高岩,你别再自欺欺人好吗?在国内,我阅人无数。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我,至少也对我有兴趣。来到美国,我也没改变这种自信。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忽然崩溃了。原来,好男人是不会喜欢我的。”
“不,许琴。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好男人。”鬼使神差一样,高岩竟忍不住向她表白起来,“你说,你在我的眼里看到了猜疑、防范和躲闪。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在猜疑自己是不是昏了头,在防范自己真实情绪的宣泄,在躲闪会把你我一起毁掉的欲望。你让我跟你一起跳舞,假如只在一旁当个木偶看着你,也许没什么,可是你让我搂你、抱你、托举你,我怎么能像你说的,只把你当成一个表达肢体语言的器具?这就好像面对着一盆火,当我贴近它时,你能指望我没有感觉吗?我拒绝你,正是因为我怕我无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