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杨戈果真用手巾拧水把我浇醒,我愤懑地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躺下。他还用手巾拧水浇我。我一把将被子掀起来飞快套上牛仔裤冲到洗漱室,对着水管子冲头,然后返回宿舍拿香皂牙具什么的,等到再回去一看,杨戈已经离开了。估计他是上课去了,我擦干头发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躺下却睡不着。坐起来拉开窗帘一角看楼下的梧桐树,仿佛好久没看到它们了,它们整天在那儿呆着,习以为常了,就跟耳朵似的,本来就有的,从来没想过耳朵让自己听见东西得感谢它。
想起昨天有封信还没看,忘记放什么地方了,下床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正下定决心进行第二次搜索时,发现它就在写字桌上,被杂志压着,露出个角儿,将它抽出来,心情喜悦,就像一件丢失多年的物品,心爱的物品。我知道信是艾玛写的,她是唯一给我写信的人,我基本不回信给她,有时打个电话告诉她生活情况,彼此慰藉。她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她只写信。
我想写一封信给苏榕,告诉她,我有一种想为她而死的冲动。那首歌的歌词里有这么句话,我想说给她听,可是,我就在这个时候困了,睡觉了。北京下第一场雪那天,我又想给她写一封信,告诉她,我有一种想为她而死的冲动。我还想告诉她北京下雪了,雪花缓慢的,如同当时一样,一模一样。我要对她说,苏榕,雪花覆盖这个陌生的城市了,让我们一起,看这场苍白的演出呀。
可是,这封信也没有写下。
最想见的人不在身边,所以我除了思念就一无所有了。
去颐和园游玩那次我是早起的。早晨八点起床,洗完脸,安诺刚好来送早点,她以为我说起床是开玩笑,没想到我真起来了,反复表扬了我好几次,杨戈说他六点就起来了,为什么不表扬他,安诺说他小孩儿,我哄着玩的,表扬表扬下回再接再厉,杨戈长长哦了一声,跟明白大道理了似的,说那别表扬我了,安诺你给我们送早点我得表扬表扬你,安诺笑着说,您别,就这一回,没下次啦。这时她的朋友,一个穿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我们之前见过,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相貌一般,穿戴属安诺那种超现实主义,手腕上戴了多条铁链子,右耳朵上至少有六个耳洞,分别挂着奇怪的耳环。安诺那天穿着球鞋,黑色紧身牛仔九分裤,上身是一件绿色又大又长的低领薄毛衣。
安诺指着她朝杨戈说,老杨,这是于小娜,你叫小娜就成了,又指着杨戈说,这个胖子是杨戈,戈壁的戈,你叫他老杨或杨哥都成,是著名小说家,然后指着我对她说,你见过了,著名诗人,我是著名言情报刊作家,你是著名歌手,大家都是名人,没什么客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