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 7(2)

   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 7(2)
  
  老头说这是个好东西呢,是个宝贝,是要做个好盒子保护好的,你放在这里,过半个月来拿。八师兄大吃一惊,心想,在你这里放这么久,我宁可不做这盒子了。他尴尬地笑着说,我离不得这东西,天天想拉,我想的是,你将就给我简单给我拿钉子钉一个方盒子,放得下就可以了。
  
  老头笑起来,说年轻人急性子,不懂得装东西的讲究,这么好的小提琴装在盒子里面,总要管住它不在里面晃动嘛,不然一有搬动,乒乓乒乓,还不撞散架了?
  
  人家真有个道理,八师兄想,转念又明白,这老头是何等样人物!连那抢人的马帮都要顾忌几分的。他安心要吃了你这东西,你还能躲得掉?还不如爽快点!他说:老师傅说得对,你说需要多久就是多久。
  
  这么说了心里还是耿耿的。突然想到二师兄。亲爱的温厚的二师兄!若是在二师兄家里,是用不着把提琴放那里的——他可以量尺寸,画图纸,顶多时不时的拿去试一试。八师兄怀念家乡了。他的眼眶潮湿了。
  
  八师兄数日子,半个月到了,该去取回提琴了。如果真的做好了盒子那么当然好。
  
  这半个月,他为老头积攒了一桶玉米酒。他拿不准明说了要送给老头一桶酒,大妈会不会同意,所以他只能以自己喝为名,每天多舀一点出来,偷偷地灌进塑料桶里。同理,还弄了几斤腊肉,一二十个鸡蛋。
  
  他几次向大妈,还有金花,打听老头的情况,都不得要领。似乎她们都无心多说这个人。只知道他住的那小房子,本是为去山上上香的善男信女歇脚的处所,这老头无处安身,大家便由他住了,庙里有用人的时候,他就去出力。他是生活应该是比较清苦的吧,他看着悄悄给老头积攒的酒、肉和蛋,这样想。
  
  他想,能够做得方方正正又不太粗笨就不错了,没想到一眼看见,大吃一惊:完全是专业的提琴盒,提琴状,头大尾小有椭圆,面板朝向是拱起的,弧度相当优美------这还不算,木头盒子的外面,还蒙上了一层帆布:军绿色的细帆布。确切的说是一个帆布套子,套得丝丝入扣,恰倒好处,而且打上了拉练。更让八师兄喜出望外的是,还给他安上了背带——可长可短可取可上的背带:一寸宽的那种军用背带------老头笑眯眯的说:你给打开看看。八师兄双手打颤,磕磕绊绊的拉开拉练,那支世界级的提琴稳稳当当躺在量身定做的绒布槽子里。那绒布是暗绿色的,就象树林里的青苔,那古铜色的提琴给它一衬托,俨然祖传稀世珍宝------八师兄再也稳不住了,双腿跪下,倒头便拜。
  
  老头扶他起来,批评他,受这么一点子帮助,就这个样子,不好。
  
  八师兄取出小提琴,调好了弦,对老头说,老师傅,你待人是这样的厚道,周到,我一个流落外乡的人没有办法感谢你,我给你拉一支我不愿意拉给一般人听的曲子,这个曲子叫《圣母颂》,来,你在这里坐好,我专为你拉一曲。
  
  老头也就坐好,大概也明白了这个曲子的庄严,所以坐得也很端正。他看出小伙子的不平静,就说你也坐下拉嘛。
  
  八师兄说:这个曲子不能坐着拉,要跪着拉,至少也要站着拉。他举起弓子,感到手有点发抖,就停下,闭了眼睛,大声念道:圣母玛利亚,美丽的仁慈的圣母玛利亚,感谢你的赐予,感谢你的宽大,请原谅我一个人世间的小人物所有那些卑微吧,请原谅我的一切,或许我的将来够得上称呼你的名字。
  
  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感觉平静了,就开始拉。按曲谱,这个曲子只在中音区进行,但此刻他在中音区拉了一遍后,又分别在低音区和高音区各拉了一遍,仍然不满足。这支三百年前的意大利手工名琴在中国的西南边疆发出了洪亮的具有非凡穿透力的声音。这时山风吹了过来,琴声在空中就象钟声。一只瘦削的老鹰在他的眼前盘旋。八师兄恍惚的感到自己是天地所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独立的与任何人没有任何联系的一个人,但是上苍在注视着他——那一刻八师兄真真实实的感到了上苍的注视。他无法形容上苍的外形,但他能够感觉到上苍。一种不知何处来的力量,让他生平第一次唱起了《圣母颂》。他不知道歌词。不知道歌词的八师兄唱的什么,他说不出来,但他年轻的胸膛里发出了肺腑的声音。只能说,那是肺腑的声音。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