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星期二):凡丁转发来自萍乡的短信:外婆今天可以坐起来了,吃了一点点东西。这是一个奇迹。
4月19日(星期三):跟凡丁通了电话,得知外婆病情心情都不稳定。据萍乡的亲戚说:跟外婆同病房有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夫妻俩都有高血压,并不严重。由于两人所在单位福利好,所以分别进了两家医院疗养。
可是,就在外婆下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老太太的丈夫突然去世了,老太太赶紧出院张罗办丧事。医院的人私下议论说老天爷在收人,我外婆本来要走,但不知怎么被留下来了;而那位高血压病人没啥大问题,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走掉了。我想,这是巧合。但老百姓认为,老天爷收人是一车一车、一船一船地收,一车一船满了,就暂时不收了。
4月20日(星期四):糟糕。听说二姨打电话,把外婆病危住院的事情告诉了妈妈。这是抑郁症高发季节,她夜里吃抗抑郁的阿普唑仑也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无能为力。一家三代女人同时在抑郁,可怕。
4月21日(星期五):往茂名妈妈家打电话,钟点工说阿姨叔叔寄钱去了,阿姨说她妈妈住院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心底里是害怕跟妈妈通电话的。
在我自己抑郁难以自拔期间,妈妈抑郁滔滔不绝向我诉苦时,我曾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邀她一同自杀,一了百了。
4月22日(星期六):回到广州。想想要跟妈妈通话就郁闷。运用认知疗法,纠正负面思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前,不要忙于通话。往积极方面想。她既然能去邮局给外婆寄钱,那就说明状态不会太不正常。
我不要自己吓自己,多往积极方面想,“积极思考就是力量”。
4月23日(星期日):从北京回来后,很累。疲倦加上火。心静不下来。凡丁来电话,提醒我跟妈妈通话时小心,不要提外婆的心病,不要谈及外婆的忧郁。我没有跟妈妈通话。下午我去了东山堂,我要让自己安静。恰好证道经文说的是:“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我默默记住: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
4月24日(星期一):跟妈妈通了一个短电话。我很小心,有点像工兵搬运地雷。妈妈的声音弱而沙哑,这倒正常,耗神上火难免会这样。我所害怕的尖厉得撕扯神经的声音没出现。妈妈说:“外婆九十多了,我不怕她死,就怕她活得太辛苦。”我放下电话,心里想:外婆,你也是活着比死要难啊。
4月25日(星期二):上火上火。胃脘烧得痛。五脏六腑都燥痛。什么都不想做,又害怕什么都不做这种状态。我竭力保持警惕和正常,不让负面思维占上风。可是稍有放松,抑郁症的幽灵就从我的魂魄中挣扎欲呼:让我发疯吧!放我出来吧!我有过半秒钟的犹豫。竭尽全力掐住一个幽灵,太累了,我真想歇一小会儿。为什么不能疯?人人都会有很想很想、很需要很需要发疯的时候,不许发疯是否不人道?不不不,我不想发疯,我不想冒这个险。我的抑郁症已经好了,此时这种软弱只是片刻的,可控的。镇定。不要再想负面的事情。找点有意义的事做。看报纸,看到了有关丛飞追悼会的报道。想起了深圳的“义工联”。是否可以这么说:只有深圳这样一座城市,才能拥有这样一群义工,才会有丛飞这样的爱心大使。这座城市的人最需要爱,最渴望爱,最懂得爱的珍贵和爱的缺乏,正因为如此,他们摸索出:得到爱的惟一通道——就是付出爱!
4月26日(星期三):听说外婆长时间昏睡,不吃东西。
4月27日(星期四):妈妈给外婆写了一封信,二姨在病房念给外婆听。外婆很平静。念完第一遍,二姨问:听清楚了吗?外婆微微点了一下头。又念第二遍,二姨问:你高兴吗?外婆轻轻点了一下头。听说外婆昏睡,我心里不那么上火了。我盼望她保持身心平静的状态。百岁千岁万岁都不是幸福,惟有身、心、灵安康喜乐才是幸福。
4月28日(星期五):给外婆寄了一点燕窝、虫草及巧克力点心。很想去萍乡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但妈妈和凡丁不同意,怕我去了反把事情复杂化。其实他们更怕我抑郁症复发。我感到非常内疚。非常非常内疚。我想偷偷去萍乡一两天,又怕刺激妈妈歇斯底里爆发,进退两难。祷告吧。在绝望的时候祷告会带来希望。“我们的心在上帝面前可以安稳。”阿门。
2006年4月28日于青纱帐里(其实我是蜷缩在猫耳洞里)补白
好像我的抑郁症又开始发作了。脑子里乱,做事难以集中精力。我好烦啊。我又开始负面思维、跳跃式乱想了。我必须时常用祷告来抵挡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