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本岛:黑暗的岁月 66...(3)

与监狱外的联系一般通过两种方式进行:通过刑满离岛人员和与探视者接触。出狱的人可以把信藏在他们的衣物里或行李中。通过来探视的人传递信息危险性较大,因为探视者本身就担负着风险。当律师访问我们的时候,不允许狱警在房间里,所以我们有时把信交给律师,让他们带出去,因为律师不会遭到搜查。在这些会见中,我们有时也采取我们在利沃尼亚审判期间采取的书写方式传递信息。由于房间安装了窃听器,我们会说:“请告诉……”然后停下来把下面的话写在纸上:“”,意思是奥利佛·塔博,“我们同意他关于削减……”然后再在纸上写出“全国执行委员会的规模的计划”。

通过藏在盛饭的圆桶里的一个用塑料布包裹着的纸条,我们得知,普通监禁区的囚犯将于1966年7月开始绝食,以抗议监狱里的恶劣条件。纸条写得不太清楚,我们不知道举行这次绝食的准确日子或明确目的。但是,对于囚犯以任何理由举行的任何抗议形式,我们都将给予支持。我们大家相互传递信息,决心在下一次开饭时就开始绝食,以表示我们对他们的支持。绝食当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吃饭。

由于信息传递不及时,普通监禁区的犯人可能一两天之后才知道我们参与了他们举行的绝食行动。但是,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会使他们受到鼓舞。当局当然会告诉他们,我们并没有参加他们的绝食,而是在那边美餐。其实,这是当局惯用的伎俩。在一场危机中,当局必然会发动假情报攻势,挑动一个监禁区去反对另一个监禁区。在这种情况下,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往往一致地支持抗议行动,而某些阿扎尼亚泛非主义者大会的人有时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我们进行绝食的第一天,我们都拒绝打饭。第二天,我们发现我们的伙食加大了分量,并且,玉米片粥里面加了更多的蔬菜。第三天,晚饭还增添了肉。第四天,玉米片粥里面不但有肥肉,还有大块大块的瘦肉,并且上面还有新鲜的炖蔬菜。饭菜着实让人垂涎欲滴。当我们拒绝这些食物的时候,狱警们在一旁窃喜不已。诱惑力是巨大的,但是,我们还是顶住了这种诱惑,哪怕把我们驱赶到特别累人的石灰石料场,我们也拒绝进食。我听说,主要监管区的人都被饿垮了,只能用独轮车把他们运离工地。

我被叫到监狱长办公室,与韦塞尔斯上校进行了交谈。这种交谈很微妙,正如我的狱友们都知道的那样,监狱当局想对我施加影响,让我取消绝食计划。韦塞尔斯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他问我为什么要举行绝食行动。我告诉他,作为政治犯,我们把要求改善监狱里的生活条件作为反对种族隔离斗争的延伸。他说:“但是,你甚至并不知道F区和G区正在为什么举行绝食。”我说:“没关系,F区和G区的人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斗争是不可分离的。”他哼了一声,然后就让我回了牢房。

第二天,我们得知绝食还有另一个特别的原因:狱警们也在为他们的伙食而进行联合抵制,并拒绝去他们的自助餐厅就餐。他们并不是为支持我们而进行绝食,而是认为如果我们能绝食,他们为什么不能?他们要求改善伙食,提高生活条件。两种人联合起来绝食使监狱当局难于应对。后来,他们与狱警实现了和解,一两天后,我们听说监狱当局去了普通监禁区,请普通犯人派三名代表与他们谈判。普通犯人宣布取得了胜利,取消了绝食。一天之后,我们也停止了绝食。

那次绝食是岛上发生的第一次绝食,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绝食。作为抗议的一种形式,绝食并没有多大的成功率,但是,其背后的基本道理总让我产生幻想。为了使绝食斗争取得成功,必须让监狱外面的人知道我们正在进行绝食,不然的话,囚犯只是被饿死而已,并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正在进行绝食的消息悄悄传到监狱外面,将通过报纸广泛传播,因此,支持我们的团体就会对当局施加压力。但是,在早期的年代里,让监狱外面的人知道我们正在监狱内举行绝食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绝食完全是一种被动行为。因为,我们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这些痛苦正在威胁着我们的身体健康,甚至正在危及我们的生命。我一直赞成开展更积极、更具战斗性的抗议活动,例如罢工、怠工或拒绝打扫卫生。开展这样的斗争,受伤害的是监狱当局,而不是我们自己。他们需要铺石子,我们就拒绝为他们砸石子;他们需要打扫院子,我们就拒绝为他们打扫院子。这类行为无疑会使他们感到恼怒和不安。我认为,他们看着我们绝食肯定会偷偷地高兴。因此,每当我们为开展绝食进行表决时,我总是投反对票。

但是,一旦要表决,我常常被推举为决策者。有时,我的同事甚至讥讽说我不想因此而丢掉一顿饭。主张绝食的人认为,绝食是一种传统上可以被接受的抗议形式。世界上著名的人物,如马哈特玛·甘地,都曾经开展过绝食斗争。不过,一旦决定开展绝食斗争,我会全心全意地像那些发起者一样予以坚决支持。事实上,在绝食期间,我常常规劝那些不想遵守绝食决议的狱友支持开展绝食斗争。“马迪巴,我要吃饭,”我记得一位狱友这样说,“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绝食。我参加斗争已经很多年了。”

狱友们有时会偷偷摸摸地吃东西。我们通过一个简单的道理就可以知道:绝食斗争到了第二天时,就应该没有人再去便所。但是,第二天早晨,你会看到有人去卫生间。我们内部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我们知道有的人经受不住饥饿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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