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我与布拉姆和乔尔见面后不几天,我们被带到了监狱办公室。这里距离我们的牢房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远,是个与我们的监狱十分相似的石结构建筑物。一到了那里,我们就排着队按手印,这是监狱里的惯例。但是,在等候的时候,我看见一旁有一个拿相机的狱警。按过手印后,狱警吩咐我们排队照相。我示意我的同事不要动,并向狱警说:“我希望你出示监狱管理局局长让我们照相的文件。”根据规定,给囚犯照相要有授权。
熟悉规定总是有好处的,因为狱警本身常常也不知道这些规定。当你知道的比他们知道的多时,他们就多少有点儿胆怯。狱警对我的要求感到吃惊,但却不能提供任何说明或任何书面文件。他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同意照相,他将控告我们。但是我说,如果没有授权,就不能为我们照相,这就是问题所在。
作为一条原则,我们反对在监狱里给我们照相,因为,身为囚犯照相是不体面的。但是,有一次我确实同意照了一张相,那是我在罗本岛上同意照的唯一一张相。
几周后的一个上午,狱警队队长不是发给我们铁锤在院子里砸石子,而是为我们每人发了针、线和一堆破囚衣,让我们缝补。但是,我们发现这些衣服多数已破得无法缝补,因而认为这是一个不好干的活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为我们换了工作。大约到了上午11点钟,前门开了,我们发现监狱长带着两个穿西装的人进了院子。监狱长说,这两位来访者,一个是记者,一个是摄影师,他们来自伦敦《每日电讯报》。他说,好像国际媒体的访问对我们来说将是常有的事。
尽管这两位是我们的第一批官方访问者,我们仍然对他们有所怀疑。首先,他们是在政府资助下来访问的;其次,我们知道《每日电讯报》是一份保守报纸,不可能同情我们的事业。我们十分清楚,国际社会对我们的处境十分关注,因此,政府很想证明我们没有受到虐待。
两位记者慢慢绕院子转了一圈,仔细对我们的情况进行了考察。我们低着头,一直集中精力地工作。他们转了一圈之后,一位狱警拽着我的肩膀说:“曼德拉,来,你来谈谈。”在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代表狱友们讲话。监狱当局的规定很清楚,每个囚犯只允许代表自己讲话。这样做的目的是削弱组织的作用,分散集体的力量。我们对这一规定提出过异议,但是没有多大改善。当局不允许我们使用“我们”这样的词。不过在头几年,当监狱当局需要一个囚犯代表其他囚犯说话时,那个囚犯通常就是我。
我与那个名叫纽曼的记者谈了大约20分钟,直率地对监狱和利沃尼亚审判谈了我们的意见。他是一个很爽快的人,在我们的交谈就要结束的时候,他说想给我照张相。我不愿意照相,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我却有些宽容。因为我知道,照片将只在国外发表,哪怕文章稍显友好,也可能对我们的事业有所帮助。我告诉他,如果西苏陆先生和我一起照,我将同意。那张照片上表现出我们两个人在院子里谈话的场景,到底谈的是什么内容我已记不清楚了。不过,我后来一直也没看到过或听到过那篇文章。当狱警们把旧囚衣拿走并把锤子还给我们的时候,那两位记者几乎已经不见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