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休克医生(2)

萨克斯给班塞尔的建议直截了当:只有突然的休克治疗可以治好玻利维亚的恶性通胀危机。他提议提高石油价格十倍,以及解除一系列的物价管制,并削减预算。在对玻利维亚美国商会的演说中,萨克斯再度预测他可以在一夕间终结恶性通胀,并报告说:“听众感觉很惊讶,并对这种预测很满意。”和弗里德曼一样,萨克斯坚决相信,在突然的政策休克下,“经济可以从绝路重新找到方向,从社会主义的绝路,或严重贪腐的绝路,或是中央计划的绝路,重新走回正常的市场经济”。

在萨克斯作出这些大胆承诺时,玻利维亚的选举仍在未定之数。前独裁者班塞尔对胜选信心满满,但他的对手埃斯登索罗仍未放弃。在竞选期间,埃斯登索罗并未提出如何克服通胀的具体办法,但他曾三度担任玻利维亚的民选总统,最后一任是在1964年被一场政变推翻前。埃斯登索罗是玻利维亚发展主义改革的代表,他把大矿场收归国有,并开始把土地分配给原住民农民,同时争取让所有玻利维亚人拥有投票权。和阿根廷的庇隆一样,埃斯登索罗是一位个性复杂、在政坛上无役不与的人物,经常为了抓住或重新掌控权力而突然改变忠诚。在1985年的选举,老迈的埃斯登索罗宣誓效忠他过去的“国家主义革命”,并对财政方针作出模糊的声明。他不是社会主义者,但也不是芝加哥学派的新自由主义者--至少玻利维亚人这么认为。

由于谁将出任总统的最后决定将交给国会,这段期间党派和国会参众两院展开密室谈判,进行赌注极高的讨价还价。结果一位新当选的参议员桑契斯(Gonzalo Sanchez de Lozada)扮演了关键角色。他在美国居住的时间很久,甚至说西班牙语时会夹带浓重的美国口音。桑契斯返回玻利维亚时成了该国最富有的商人,拥有玻利维亚第二大民间矿场,且不久后将变成第一大。桑契斯在芝加哥大学求学,虽然他不是经济学家,却深受弗里德曼思想的影响,并且发现这套思想可以为矿业带来庞大的获利,而玻利维亚的矿场在当时大部分仍由国家掌控。当萨克斯为班塞尔的团队拟出休克计划时,桑契斯大为欣赏。

密室协商的细节从未披露,但结果却十分明显。1985年8月6日,埃斯登索罗宣誓就职成为玻利维亚总统。四天后,他指派桑契斯领导一个最高机密的跨党派紧急经济小组,负责大幅改造国家经济。该小组初期采用萨克斯的休克疗法,但后来的做法却远超过他的建议。事实上,日后小组提议完全拆解埃斯登索罗数十年前建构的国家中央经济模式。当时萨克斯已经返回哈佛,但他说他“很高兴听到(班塞尔的)国家民主行动党(ADN)与新总统及其团队,达成我们的稳定计划协议”。

埃斯登索罗的党不知道党领袖作了这项密室交易。除了财政部长和计划部长是机密小组成员外,埃斯登索罗甚至未告诉新组成的内阁有这个紧急经济小组。

紧急小组连续17天在桑契斯豪华宅邸的客厅开会。计划部长贝德雷格(Guillermo Bedregal)在2005年的访问中回忆说:“我们躲在那里,小心谨慎得像在搞秘密活动。”这是第一次有人披露当年的细节。他们密集商讨一套激进的国家经济改革计划,激进到历史上没有一个民主国家曾尝试过。埃斯登索罗总统相信,计划成功唯一的希望是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措施,让玻利维亚以激进闻名的工会和农民组织措手不及,没有机会采取抵制行动;至少他希望如此。桑契斯后来回忆说,埃斯登索罗“一直说‘如果你准备这么做,现在就动手,我没有第二次机会’”。埃斯登索罗在选举后态度180度转变的原因,至今仍是个谜。他在2001年去世,从未解释他是否为了坐上总统大位而同意采用班塞尔的休克治疗计划,或者只是他的意识形态出现大转变。当时的美国驻玻利维亚大使柯尔(Edwin Corr)的说法让我恍然大悟,他记得曾与所有政党会面,并表明如果他们实行休克政策,美国将很快提供援助。

17天后,计划部长贝德雷哥已拟出休克治疗计划草案,内容包括取消食物补贴,解除几乎一切物价管制,以及提高油价300%。虽然明知这个极度贫穷的国家生活成本会大幅上升,这套计划还冻结了原已偏低的公务员工资一年。此外,计划也要求大砍政府支出,并开放玻利维亚边界不设限制地让外国产品进口,以及缩小国营公司规模来为私有化铺路。玻利维亚错失了70年代其他南锥国家的新自由主义革命;现在它将弥补那段失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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