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革命血腥的诞生
伤害应一次为之,因感受痛楚较少,冒犯亦较少。
--马基雅维里(Niccolo Machiavelli),《君王论》,1513年
如果采取这种休克手段,我认为应极详细地公开宣布,在极短期内实施。公众知道得更充分,就更愿意采取顺应的行动。
--弗里德曼给皮诺切特将军的一封信,1975年4月21日
皮诺切特将军和他的支持者,经常提到1973年9月11日的事件,但不说那是军事政变,而是“一场战争”。圣地亚哥看起来确实像战区:坦克边开炮边隆隆开上林荫大道,政府建筑遭到战斗机的空中攻击。但这场战争有一个奇怪之处:它只有一方的军队。
从一开始,皮诺切特就已完全掌控陆军、海军、陆战队和警察。另一方面,阿连德总统拒绝把支持者组织成武装防卫联盟,因此他没有自己的军队。唯一的抵抗来自总统府(La Moneda)及其屋顶四周,阿连德和他的侍卫在那里奋勇防卫民主政治的象征。这很难称作一场公平决斗,虽然总统府内只有36名阿连德支持者,军方却对里面发射24枚火箭。
这场行动的指挥官是虚荣而喜怒无常的皮诺切特(身材像他坐的坦克车一样)。显然他希望这个事件尽可能戏剧化和造成最大伤害,即使这次政变不是一场战争,其设计者也希望看起来像是--这是一场智利版的震慑。它确实带给智利人从未体验过的震撼。和之前40年经历六任军政府统治的邻国阿根廷不同,智利从未有过这类暴力经验;智利曾享有160年的和平民主统治,而且过去41年民主未曾中断过。
现在总统府陷入火海,总统的尸体被覆盖着用担架出来,他贴身的同僚被以步枪指着,脸朝下趴在街上。不久前才从华盛顿回国接任国防部长新职的勒特里尔,那天早上从距离总统府几分钟车程的家前往国防部办公室。他才走进前门就遭遇十二名穿着战斗服、埋伏等候的士兵,全都以轻机枪瞄准他。
在政变之前几年,来自美国(其中许多来自中情局)的教官已激发智利军方的反共产党狂热,让他们相信社会主义者就是准俄国间谍,是一股与智利社会格格不入的势力--一群本土的“内敌”。事实上,真正变成内敌的是军方,他们已准备把枪口转向宣誓保护的人民。
阿连德死后,他的内阁遭逮捕,而且未出现明显的群众抵抗,军政府发动的大规模战争在当天中午已经结束。勒特里尔和其他“贵宾”囚犯,最后被送往南部麦哲伦海峡冰冷的道森岛(Dawson Island),那里等于是皮诺切特的西伯利亚劳改营。不过,杀戮和关闭政府对智利的新军政府还不够,这些将领知道他们要掌控权力必须真正吓坏智利人,就像印度尼西亚人一样。据一份解密的中情局报告,在往后的日子,有约1.35万名公民遭逮捕,以卡车带走并遭到监禁。有5000人最后被关在圣地亚哥的两座大足球体育馆。在国家体育馆中,死亡取代足球成为公众表演。士兵巡视露天座位区,押着戴头套的告密者指认“颠覆分子”;被指名的人遭拖进更衣室,而包厢则被改装成临时酷刑室。数百人被处死。死尸开始出现在主要公路边,或浮尸于污浊的市区运河。
为确保恐怖蔓延到首都以外的地区,皮诺切特派遣他最无情的指挥官斯塔克(Sergio Arellano Stark)将军,搭乘直升机到北方省份一连串囚禁“颠覆分子”的监狱。在每个城镇,斯塔克和他的流动行刑队挑出最知名的囚犯,有时一次多达26人,逐一处以死刑。四天留下的血迹后来被称为“死亡蓬车队”(Caravan of Death)。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国家都接收到这个信息:抵抗将招来死神。
虽然皮诺切特的战争只有一边开战,其影响却与任何内战或外国侵略一样真实。总计有超过3200人失踪或遭处死,至少有8万人被监禁,还有20万人因政治因素逃离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