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空白之美(4)

不过,当我愈深入发掘这种市场模式席卷全球的历史,就愈发现利用危机与灾难从一开始就是弗里德曼运动的操作手法--这种资本主义的原教旨主义形式向来就需要灾难来达成。这在规模愈来愈大和愈严重的灾难中明显可见,但在伊拉克和新奥尔良发生的情况并非9·11之后的新发明。相反,这些利用危机的大胆实验,是过去三十年严格遵从休克主义的极致表现。

透过这套主义的透镜观看,过去三十五年看起来大不相同。一些最恶名昭彰的侵犯人权事件,以及过去被视为反民主政权施行的虐待行为,实际上却是深思熟虑的做法,目的在于威吓大众,或为采取激进的自由市场“改革”预做准备。在70年代的阿根廷军事政权下,有三万名以左派活动分子为主的人“失踪”,这与该国实施芝加哥学派政策密切相关,就好像恐怖与智利类似的经济改革息息相关。在1993年的俄罗斯,叶利钦(Boris Yeltsin)决定派遣坦克对国会大厦开火,囚禁反对党领袖,以铲除贱价拍卖国有资产给民间的障碍,扶植了俄罗斯恶名昭彰的经济寡头(oligarch)。

1982年的马尔维纳斯群岛战争(Falklands War),让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达成类似目的:战争带来的混乱和民族主义激情,让她得以用强大的武力镇压煤矿工人的罢工,并掀起西方民主国家第一波民营化热潮。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国家1999年攻击贝尔格莱德(Belgrade),为这个旧称南斯拉夫的国家创造了快速私有化的条件-- 一个战争前就已设定的目标。经济绝非这些战争唯一的动机,但在每一场战争中,重大的集体打击都被利用来为经济休克疗法铺路。

这些被用来达成“软化”作用的创伤手段,不一定都那么暴力。在80年代的拉丁美洲和非洲,债务危机迫使这些国家面对一位前IMF官员说的“不私有化就死亡”的选择。恶性通货膨胀和深陷债务泥淖,使这些国家无法拒绝外国贷款附带的要求,政府被迫接受保证会解救他们免于更大灾难的“休克治疗”。在亚洲,1997至1998年的金融危机(严重程度几近大萧条)让亚洲“小龙”为之屈膝而打开市场,进行被《纽约时报》形容的“全世界最大的倒店拍卖会”。这些国家有许多是民主政体,但激进的自由市场转型执行的方式却一点也不民主。恰好相反:正如弗里德曼所熟知的,大规模危机的气氛提供了推翻选民期望的借口,而把国家交给经济“技术官僚”。

当然,在有些例子中,采用自由市场政策是出于民主方式-政治人物以强硬的政纲竞选并赢得选举,美国的里根(Ronald Reagan)是最好的例子,法国的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当选则是晚近的事。不过,在这些例子里,自由市场十字军面对大众压力,最后免不了被迫修正激进的计划,接受渐进的改变而舍弃全面转型。从根本上来说,虽然弗里德曼的经济模式在民主政治下能够部分实施,但极权政治才是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必要条件。经济休克疗法若要彻底实行--像70年代的智利、90年代的俄罗斯,以及2001年9月11日以后的美国--通常需要额外施加某种重大集体创伤,以便暂时停止或完全阻挡民主运作。这种意识形态十字军出现在南美的独裁政权统治之下,也存在于它征服的最大领土譬如俄罗斯。它一直与冷酷的领导阶层相处最融洽,而且创造出最多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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