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藩(1)

   张道藩:未能魂归故里的文艺总管
  
  大陆出版的某些中国现代文学史,提到张道藩在1942年发表的《我们所需要的文艺政策》时,常常语焉不详。此文发表在《文化先锋》创刊号上,共两万余字,署名张道藩,实际执笔者为李辰冬(1907-1983)。李氏毕业于燕京大学国文系,曾赴法国留学,后因投稿关系与时任教育部次长的张道藩相识。张对李颇为欣赏,把他调到陈果夫任教育长的中央政治学校当研究员。《我们所需要的文艺政策》便是在张、李二人讨论的基础上,由李辰冬执笔,张道藩订正,再请国民党元老戴季陶、陈果夫审阅的。张道藩原本想正式向国民党中央提出自己设计的文艺政策,可考虑到中央内部意见不易统一,便改用个人名义发表。这篇论文并非国民政府或国民党有关文艺政策的正式文件,不过在总的指导思想上与官方意识形态是一致的。正如台湾周锦在《中国新文学史》(台北,长歌出版社,1976)中所说:“这篇文章,严格地说来,算不上文艺政策。”但由此说“只是张道藩对于文学创作的讨论”就过于轻描淡写了。它提出了一整套与左翼文艺运动对抗的方案,不然它也不会引起重庆的左翼报刊《新华日报》、《野草》、《群众》、《新蜀报》的群起批驳。
  
  除了左翼文艺工作者抵制张道藩的文章外,右翼作家和其他文人也有不同意见,还由此引起一场争论。首先发难的是梁实秋。他站在自由主义的立场,于1942年10月20日出版的《文化先锋》第1卷第8期上发表《关于“文艺政策”》,认为“文艺政策必然配合着一种政治主张经济主张而建立的……是站在文艺范围之外如何利用管理文艺的一种企图”。表面上看来,张道藩与左翼文艺南辕北辙,但就企图用“文艺政策”管制作家,和苏联用“文艺政策”要求作家配合政治并无两样。张道藩针对梁实秋这种“误解”,在《关于文艺政策的答辩》中说:“我们提出的文艺政策并没有要政府施行统治的意思”,只不过是“向我国文艺界建议一点”具体做法。其实,张道藩文中所讲的“六不政策”(不专写社会的黑暗、不挑拨阶级的仇恨、不带悲观的色彩、不表现浪漫的情调、不写无意义的作品、不表现不正确的意识)和“五要政策”(要创造我们的民族文艺、要为最受苦痛的平民而写作、要以民族的立场来写作、要从理智里产生作品、要用现实的形式)是用“三民主义与文艺之必然关系”要求作家必须遵循的创作上的金科玉律,是不许违背的。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建议”,而是官方审查文艺作品的标准,当权者监控文艺的一种手段。但国民党不愿意作家们脱离官方领导,因而担任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委员兼秘书的赵友培在《我们需要“文艺政策”》一文中站出来反驳梁实秋,并指出张道藩前头讲的“不专写社会的黑暗”与后面讲的“要为最受苦痛的平民而写作”虽然有矛盾之处,但文艺毕竟还是需要政策的。现在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如何将其完善化,政府应尽快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王平陵在《评〈我们需要“文艺政策”〉》中表示,在指导思想上与张道藩无任何分歧,只是用“政策”二字过于刺激人,不如将这二字去掉,以免让人“感觉头痛”。翁大草的《论情感与理智》、常任侠的《关于“文艺政策”的补充》,分别从创作是由理智还是从情感中产生,以及民间文艺、边疆文艺问题上作了发挥和补充。王梦鸥的《戴老光眼镜读“文艺政策”》则劝作家们要相信政府。只要政府代表民意,大家同意三民主义为立国之本,“文艺政策”就不会伤害作家创作的积极性。他戴的这种“老光眼镜”,貌似平和客观,其实是站在官方一边,只不过是他比一般作家的文笔更显得老气横秋罢了。
  
  这场论战的参与者,除上述作家外,另有丁伯骝、夏贯中、易君左、王集丛、太虚法师、罗正纬、陈铨、李辰冬等,共发表文章三十余篇,其中十八篇(含张道藩的两篇答辩)列入“文运会”文化运动丛书第五种--《文艺论战》,于1944年7月在重庆出版。这场论争,主要是国民党作家与自由主义作家参与。左派的文章由于写得激烈,被排除在外。
  
  在张道藩从政的一生中,文学艺术只不过是他经营国民党党务的一种工具。他本名张振宗,贵州盘县人,1897年7月12日生。他于1919年赴欧洲勤工俭学,先后在伦敦大学美术部、巴黎美术专科学校学习。于1922年伦敦求学时加入中国国民党。1926年回国后,在北伐成功的1928年担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秘书。他在上海结婚时,蔡元培夫人为女方主婚人,陈果夫为男方主婚人。1928年9月任青岛大学教务长,后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从1932年春到抗战前夕,先后担任国民政府交通部、内政部常务次长、中央政治学校教务主任兼教育长。抗战时期又担任过教育部政务次长。1942年11月接替王世杰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他由于工作关系,和各种派别的文人常有来往。如担任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主任期间,他常常给左翼文人茅盾、胡风、冯雪峰、田汉、洪深、许广平、张友渔、韩幽桐等按月以“特约撰述,预付稿酬”为名发津贴,并亲自登门拜访,做他们的“统战”工作,但这些左派文人并未在政治上从此右倾。有人便将此事密告陈布雷,陈布雷为其打掩护。这种发“稿费”的事一直维持到1943年。正如台湾军中评论家姜穆后来在《国军新文艺运动的时代背景及其影响》一文中所说:“此项工作显然失败。”但张道藩不甘心,仍我行我素,如让茅盾住“文运会”所在地重庆曹家庵的后楼,老舍更是那里的常客,并在一次晚会上作过老旦清唱的表演。张道藩于1944年10月5日在重庆的广播大厦内成立“著作人协会”,呼吁大家重视、保护著作权。此外,他还是国际笔会中华民国笔会首任会长。应该说,他对文艺并不外行。除有美术作品问世外,他另创作有写爱情婚姻的剧本《自救》、《自误》,以及写唐、贺两家族斗争的五幕剧《最后关头》。独幕剧《杀敌报国》的“敌”系指日寇,全剧洋溢着爱国主义精神,这从剧作写一农家受日军凌辱的悲惨遭遇及主人公姓“唐”、其妻姓“钟”(“中国”之“中”谐音)可看出。1936年,他还自印有写与军阀作斗争的电影剧本《密电码》。后来成了著名作家的王蓝,在天津法租界光明社电影院看了由刘呐鸥等导演的这部电影后,很受鼓舞,影响他走向抗日道路。但张道藩的作品多半是政治思想的图解,艺术水平不高,正如徐訏在1969年9月台北出版的《传记文学》第15卷第3期上写的《念人忆事》中所说:“实在写得幼稚,水准始终在五四初期刚从文明戏解放出来的阶段。”
  
  国民党在大陆失守后,蒋介石隐居台湾草山,对不重视文化工作一事闭门思过。不少人认为文化阵地被左派占领,是国民党垮台的一个重要因素。外交官蒋廷黻就认为:“二十年来,国民党握到的是军权和政权,共产党握到的是笔权,而结果是笔权打垮了军权和政权。”而“笔权”落入共产党手中,许多人认为张道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刘心皇在《现代中国文学史话》第4卷《抗战时期文艺述评》中,就不断批评“当时的主持人”所做的文艺工作软弱无力,没有“积极的表现,便只有采取消极的禁止”,这禁止的“反效果,就是愈禁止愈有人看,愈禁止愈影响大”,以致文艺界变成了左派的天下。但蒋介石并不因此责怪张道藩。当1949年冬张道藩来台后,仍受蒋介石器重,成为二陈(陈立夫、陈果夫)CC系统的一员大将。同年底,他被任命为“中国广播公司董事长”。1950年春,他奉蒋介石之命创设“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被封为主任委员。委员共十一人:张道藩、罗家伦、狄膺、程天放、张其昀、曾虚白、陈雪屏、胡健中、梁实秋、陈纪滢、李曼瑰。由于有官方的支持,奖金丰厚,所以这项文艺奖对50年代战斗文艺思潮的形成起了重大的作用。同年5月,张道藩受国民党“中宣部”委托,领头成立“中国文艺协会”,任首席常务理事。同年10月,任党营媒体《中华日报》董事长。1951年5月4日,创办《文艺创作》月刊,任发行人,并亲自撰写发刊辞。这是50年代最权威的官方文艺杂志。1951年9月5日,蒋介石亲自召见“中国文艺协会”张道藩等五人。1952年至1961年,早在1948年就当选为立法委员的张道藩高升为“立法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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