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艺术让他觉得自己是稳扎稳打的。
之前各式各样看起来没有成果、令人疑惑的尝试,却在艺术中成了美丽的养分。
比方说,武术理论中说的“借力使力,紧了要绷,慢了要松,不紧不慢才是功”,就成为蔡国强处理作品及人际应对的原则口诀。
而学拉提琴,了解音乐,让他开始思考东西文化的问题。
“西方文化像哲学、天演论,在清朝的时候大量进入中国。但西方人讲究逻辑与无限分析的哲学观点让中国人觉得可笑。中国人认为西方这样思考宇宙人生是有问题、会碰壁的。因为中国人认为,宇宙万物以及人生不是靠分析可以走下去的,那时候人们觉得西方人的想法过于幼稚。”
“又比方西方人的绘画很好,不管是写生、描绘人的形象,色彩与造型都很逼真,但是中国人不觉得这样是什么艺术家,他们只是工匠。功夫很好但是过于匠气。加上西方人又崇尚中国,什么东西都要从中国出口,中国人便觉得西方文化不如中国文化,觉得西方人处在较低的文化状态。”
但是后来出现了留声机,唱片播放的时候,中国人便受到震撼了。
“哇,原来这些洋鬼子有这些音乐。中国人竟从古典音乐之中,听出原来西方人真正地理解人的命运,也理解大自然的深度。中国人开始对洋人有了不同看法,能感受到西方人拥有的空间很大。我自己拉琴,就是想透过这扇窗子,去理解西方。”
蔡国强也拍过电影当演员,现在也还是有人希望找他合作拍电影。原因是蔡国强擅长谈事情,打交道,跟各式各样的人合作。加上他的艺术有话题性,适合拍电影当导演。而且以蔡国强现在国际上的地位,他可以得到的预算也不小。一个展览做起来也要几百万美金,差不多可以拍电影的预算。
蔡国强始终没拍电影,因为他觉得自己看不到要去拍电影的意义。
“我的创作语言是,在一块石头或一个空间上就包含很多意义。我不喜欢用几个小时去说一件事情。比方我在台湾个展中用火药炸出作品《太鲁阁》,或用大石头雕出《海峡》,几十吨的大石头本身就可以替我说出我想表达的,以及我用言语无法说清楚的事情。用一个多小时去说一个故事,对我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
蔡国强也常和他的朋友,音乐家谭盾谈起音乐与艺术创作的不同。
谭盾告诉他,有了一段很棒的旋律,但是为了要表现这个旋律,必须在作品前面铺陈很久,然后让那喜爱的旋律隆重出现了一下,又得隔很长一段,这段旋律才能再出来一次。
“我觉得我只要喜欢其中一个旋律,这个旋律其实从早上就能一直听到晚上了。我除了那段主旋律,不想听其他的部分,更何况还故意要铺陈很久。”
成为艺术家似乎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没有什么某个时间点上的命运的捉弄或上天的神谕。但是有些性格上的特质,才会促成这一切,蔡国强现在想起来,又觉得自己早早就有艺术家性格了。
他说,他从小就喜欢看漂亮的女生,也喜欢花,小时候就会买花回家插。当时在中国会买花的都是要去寺庙里头拜拜的母亲辈,或是买来串起当作头上吊饰的老奶奶们。
还有就是他固执不上班的决心。他很早就警悟时间在生命中自己控制的重要性,如果成为上班族,就不可能安排时间去作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次他在古根汉美术馆和人对谈,对谈的对象包括一位是知名厨师,另一位则是性学大师,他们三个人谈的是“烹调、性爱与艺术”。对谈中蔡国强总结,这三件事情有一个重要的共同前提,就是要有闲工夫。做爱要有闲工夫,吃饭也要有闲工夫,才能细细品味,慢慢消化,再好吃的东西吃太快都会完蛋。
艺术,不管是创作或欣赏,更需要大量的闲工夫。
怎样变成一位艺术家呢(2)
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
杨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