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年夏天(10)

服务员立刻不好意思了,他向面前的中国小姑娘道歉,并绅士地请她再喝一杯咖啡。他私人付账。于是张红旗只好又坐下来,向旁边桌的男人说谢谢。

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外国中年人,蓝眼睛,棕色头发。衬衫和西裤一看即知就是名牌,但样式却很朴素,手上的表也不是爷爷单位人戴的那种闪亮的劳力士。他的桌边,还放着一只小小的旅行箱,看来也是一个巴黎过客。他端起咖啡杯,对张红旗和蔼地笑笑。外国人就是这样,几十岁的人了,笑容却还像孩子一样单纯。

那男人对张红旗说:“你是来旅行的吗?”

张红旗点点头。她随即窘了,不知应不应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带错了钱。犹豫了一会儿,她说:“我去了很多国家。”

那男人说:“你一定是个马虎的旅行家。”

他们那一桌的人都笑了。每个人都笑得那么优雅,那么风趣。张红旗被弄得更窘了,但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开心。坐在那男人身边的一个法国女人还递过来一盒“女神”牌香烟,问她抽不抽。看到张红旗急切地摆着手,他们又笑了。

显然,那些人纯粹把张红旗当作了一个小女孩。十七八岁,涉世未深,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可爱。萍水相逢,他们就帮助她,也“逗”她。短短的一瞬间,他们便把她拉进了一种既温暖又轻松的气氛里,使她感觉自己正被宠着。这让张红旗感动。她早就耳闻外国人是讲“人性”的,而什么是“人性”呢?这时她飞快地想:就是把女人当女人,把孩子当孩子——把女孩当女孩。

人家笑着,张红旗却出神了。对方更把她当成那种懵懵懂懂的可爱姑娘了,可他们不知道,张红旗的脑子正在飞快地转,转着转着,就把自己弄到了一个小漩涡里。她陶醉了。

可惜美好的气氛是转瞬即逝的。张红旗正想没话找话地说点什么,一辆加长型轿车开过来,把几个人接走了。只留下一张空桌子,让她凝视。她又开始猜想:这些是什么人呢?度假途中的公司高管?有钱的贵族后代?艺术家?那男人上车前,还特地回过头,向张红旗俏皮地挥挥手:“下次出门检查钱包。”

然后就把张红旗留在怅然若失中了。她想,这次陌生人之间的邂逅,大概是她在欧洲最大的收获吧!

再后面的旅行,却因为这件事而显得越来越乏味了。到了罗马的市场街,张红旗心里几乎在强烈地抵触了。那地方又脏乱又嘈杂,肥胖的意大利大婶在大叫,还有猫和狗满街跑。几个中国来的叔叔倒是找到了自我,嗓门不自觉地恢复了国内的分贝,还买了比萨饼当街吃。张红旗皱着眉头,执意要自己回宾馆,以至于人家笑她是奥黛丽?赫本演的小国公主。

而几天后回国,看到比罗马还要脏乱差的北京城中村时,她干脆是一种躲闪的姿态,把脸藏到了车座里。

但快到家时,张红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抬起头来。

车窗外,陈星蹲在马路牙子上。他身后是一排小平房,门窗上满是“足疗”、“发廊”、“成人保健”之类的字眼。小北正举着一个小塑料瓶,又蹦又跳地对他叫唤着:“你要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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