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时,隔壁桌忽然打起来了。
他们也吃喝了两个小时了,三个人一直有说有笑的,却忽然翻脸了,一个男人,拿了一个啤酒瓶,狠狠砸在另一个男人头上。
那个漂亮的女人,张着嘴巴大声尖叫。
我忙拖着小孩子站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这一个当口,我忽然看到一道红影子,嗖的从打人的男人身体里窜出来,冲进了那个漂亮女人大张着的嘴巴里。
我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那个女人还满意地抿了抿嘴巴,然后,继续大叫。
我也张大了嘴巴。
王金贵一手抱着睡着的喜来,一手推着我,说:“没什么好看的。”
喜宝这时揉揉眼睛醒了,说:“妈妈,哪里在放鞭炮?”然后,又倒头睡了。
我还是呆呆地张着嘴巴。
然后,警察来了。
他们三个人,被带走了。
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那个漂亮女人,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对着王金贵,很璀璨地笑了下。
我问:“她为什么对着你笑?”
王金贵说:“她谢谢我放了她一马。”
我说:“放了她一马?什么意思?”
王金贵说:“我先前说过,她是狐狸精。”
我想了想,说:“我,刚刚看见那个女的……”
王金贵笑笑,说:“你看见了?”
我说:“嗯。”
又说:“那道红光,是什么?”
“是那个男人的戾气。”
“戾气?”
“对。这只狐狸,是专门吃人戾气的。”
“吃戾气?我没听说过。”
“呵呵,”王金贵笑笑,“狐狸精并不像书里写的只会勾引男人。很多狐狸精都需要不停地修炼,修炼的方法有很多,而吃人的戾气,也是其中一种。”
又说:“把戾气吃了,世间人的戾气自然就少一些,也算是积攒公德。”
我“哦”了一声。
王金贵又说:“不过,这只狐狸可有点走旁门左道,她今天吃的,是她自己激怒别人所产生的戾气。”
“应该是到年关,食物难找,她大概也是饿得不行才会如此。另外,那两个男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哦,”我点点头,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吓了一跳。”
王金贵看了我一眼,笑笑,说:“杭州灵气逼人,修炼的东西很多,看到一只两只,不足为奇。”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连忙接。
对方却又挂断了。
是老公的手机打来的。
我再打过去,却是关机的。
已经十一点半了。
饭店的服务员过来问我:“小姐,你还等人吗?我们要关门了。”
我抱着喜宝,两只手臂酸酸的。我的眼睛也酸酸的,我努力地睁着,生怕下一秒,就有眼泪掉出来。
王金贵对我说:“要不,你们先到我那去待一会儿?离这不远。”
我看看在旁边扫地的服务员,点了点头。
【10】
王金贵租的房子离西湖很近,在宝石山的山脚下,是老的居民小区,很简单的一室一厅,但一开窗,就能看见月亮。
王金贵说:“我睡厅,你和孩子睡床吧。”想了想,拿了床被单出来,铺好,说:“这是新的。”
又把墙角小的取暖器打开,说:“这个给孩子用,暖和些。”
两个小孩子都睡迷糊了,我把他们放到床上,轻轻地脱了衣服,盖好被子。
外边没有声音,王金贵大概已经睡了,我听到打呼噜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小白狗,它和小丑一样,睡觉打呼噜。
草猫窝在床角,半睁着眼睛看着我。
我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
是小年了。
取暖器开着,我的心却是一片清冷。
我把草猫搂过来,摸着它的毛,说:“小叮当,我真想和你说说话。”
草猫看着我,喵的叫了一声。
我没有办法睡着。
一点半。
二点半。
三点半。
我一个个手机拨过去,都是关机。
我跟自己说,老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然后,无比的紧张。
我知道,我自己在骗自己。
天亮了。
我揉揉肿胀的眼睛,迷迷糊糊的。
身体很累,我的精神却仍死撑着。
早上八点半。
我的手机响了。
老公终于打电话来了。
我哑着嗓子问:“你在哪?”
一瞬间的停顿,然后老公问:“你在哪?”
我说:“在我亲戚家。”
老公问:“孩子呢?”
我说:“还在睡。”
我说:“老公,我们回家吧。”
老公不说话。
我已经带着颤抖的哭腔,我说:“蒋涛,明天就是大年夜了!”
老公说:“你告诉我地址,我一会儿来接你。”
又说:“美娜,过完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有大哭一场的冲动,我以为我会大声地质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事实却是,我很镇静地把地址告诉他,然后,浑身颤抖着挂了电话。
我在逃避,我知道。
这时喜来醒了,爬起来,静静地看着我。
我努力地压抑下情绪,对女儿笑了笑。
然后,喜宝也醒了,他看着我说:“妈妈,你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
我说:“妈妈眼睛进沙子了。”
“是吗?疼吗?”喜宝爬过来看,说,“妈妈,要不我帮你吹吹吧!”
然后,很努力地吹。
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拉过喜宝,把他抱在怀里,我说:“好了好了,妈妈不疼了,喜宝真乖。”
喜来在旁边慢慢地穿衣服,还是静静地看着我。
外边,王金贵已经起来了,煮了粥,煎了荷包蛋。
我歉意地笑笑,说:“哥,麻烦你了。”
王金贵摇摇头,对两个小孩子笑笑,说:“快来吃吧,正好是热的。”
吃着早饭,喜来忽然问我:“爸爸呢?”
喜宝也反应过来,问:“妈妈,爸爸怎么不在啊?”
我说:“爸爸马上开车来接我们了。”
喜宝开心了。
喜来看了我一眼,低头咬荷包蛋。
王金贵叹了口气说:“妹子,凡事想开点,就算为了两个孩子。”
我看着他,点点头。
老公的车到了。
我们下楼去。
喜宝看到爸爸,开心地奔过去,叫着:“爸爸,你到哪去啦?我可想你了!”
老公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憔悴,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我牵着喜来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说:“走吧。”
我挥手和王金贵道别。
喜宝说:“金贵舅舅,杭州真好玩,下次我还要来!”
王金贵笑着说:“好,等天好了,舅舅带你们爬山!”
“好的好的!”喜宝眉开眼笑的。
回去的路上,喜来问了老公一句话,她说:“爸爸,妈妈说等桃花开了,你、妈妈、我和弟弟,再一起来玩,是吗?”
这大概是喜来这些天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老公开着车,却没回答她。
我看着女儿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去,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女儿问你呢!”
老公想了一会儿,说:“如果爸爸不忙,我们就来,好吗?”
喜来没说话,低头摸着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