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2)

“狗肉长手了吗?你上去也不要龇牙——给人帮忙!”死啦死啦真是麻利得很,一边踢了迷龙的屁股一边还拍我的脑袋,“传令官过来!”

我扔下扎了堆看着美国人卖呆的人渣们,悻悻地跟在他身后,“传令官、副官、参谋、翻译官、勤杂兵,我到底是什么?”

“哪一件你做好了呢?鼫鼠五能,无一而精。”

“你还真有学问。”

我们斗着嘴,狗肉被唤回来跟着我们。我们在山下已经有了几间简易的窝棚和房子,我们在其中一间。这间屋比我们在山上的防炮洞真是工整多了,它集合了我们淘出来的最好的家具,尽管对这些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家具而言,好的标准也就是完整而已。我愤愤地望着桌上的两包烟,这是我们倾其所有的欢迎礼了。烟下边压着纸条,上边用英语写的“欢迎盟军朋友”是我的亲笔。我把纸条子揉了,打算把烟揣进自己的口袋,但是死啦死啦伸出了手,“不要以为做出受气的样子它就归你。”

我把烟拍在他手上。他很得意地说:“归我啦。”然后又对这屋子说,“都归我啦。”

我坐下,给狗肉挠着痒痒,等着他这种做作的得意劲儿过去。他撑不了多久的,我看得出来——实际上我刚低了头又抬头他就郁闷了,“烦啦,告诉我怎么对付美国人。怎么给他们预备了房子不住,非得搭帐篷?”

“你当会说两句洋话就搞得懂洋人?我会说是家父拿板子抽出来的,我没去缅甸之前只是对着书说。我老爹塞了我一肚子用不上的学问,除了做人。”

“他只想把他会的全塞给你,他没用上,他以为你能用上。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我打了个哈哈,“啊哈,我惭愧死啦。可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对付美国人。”

死啦死啦只好苦笑,“……那倒是。”

“不是骂人,可你是吃错药啦。”我说,“人觉得一件事不对,想改过来,想得狠了,又找不着办法,就像你们这样的,恋物要成了癖。你瞧见活人抱着死书亲嘴了吧?我也瞧见你们打劫似的抢美国钢铁了。谁也帮不了我们,一支把自己国家都丢了的军队,这种债别人能帮着还吗?用不着捧美国人臭脚的,捧也没用,他们只是来做点儿军饷里的事情。人家住帐篷,因为不想跟咱们有军饷之外的交情。”

死啦死啦愣了一会儿,“……那倒也是。而且烦啦,以后美国钢铁没咱们的份儿啦。”

我立刻就明白了,“你又把虞啸卿怎么啦?”

“我跟他细说了我怎么想的,关于几个月内拿下南天门这件事。”

“啊哈。挨揍没?”

死啦死啦摇头,“美国人在——不是这俩,这俩不够分量的——不过我猜他拳头捏肿啦。”

“好极啦。我觉得我们还是少些枪炮保险。现在咱们做预备队都不够看的,保险。”但是我也叹了口气,并没人喜欢这样的结果。

死啦死啦说:“虞啸卿,那是要拿脑袋把南天门也撞倒了的人,可能会死,他也知道,可倒让他长了精神——除非让他瞧见南天门撞不倒的,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我学着豆饼的河南腔,“关俺屁事。”

“他总也是咱们师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同意他的看法。

他转头看着我,“你会再跟我过趟江吗?”

“那……让他去死好了。”我说。

“谁他娘的是为了他呢?——这么说你舒服点儿?”

“还是舒服不起来——凭什么又是我呢!”我问他。

“你是我的参谋,你懂得多,你比谁都用得上,还有,你是我认识的最晦气的人。”

我让他叫上阿译跟他去。

他说:“你想害死你的朋友?”

“那就郝老头儿、豆饼子、泥蛋、满汉,都行。”

死啦死啦瞧了我一会儿,就这份不靠谱做出个蔑视之极的表情。

我问他:“你是怎么都要去的?”

他反问我:“你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不去。我爹妈已经弄回来啦,西岸跟我没关系。”

他看着我,“不去?”

“不去。说破天来也不去。”

“我没说。”

我摇头,“绝对不去。”

“我一直没搞懂,读书人,绝对的意思就是说一副对不上的死对子么?”

我还是摇头,“你岔什么话呀,岔话我也不去。”

“你都不去了我还说这个干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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