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晓平的脸上堆满忧伤,完完全全沉湎在伤感之中。管也平不知道是因为他和那姑娘的真诚的爱被拆散而同情,还是因为对新时代仍然存在这种封建包办婚姻而愤愤不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晓平,恋爱、婚姻是与社会进步,政治、经济、文化,伴随着时代的步伐而前进的。所以,我对一些干部,特别是对一个领导干部的婚姻问题,当有了矛盾、非议时,我是非常慎重的。有些领导干部事业上有成就,但婚姻却是失败的,很令人同情。但处理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否则会影响一个干部的成长。”
管也平这一席话,兰晓平完全听出来,其中有的明显是针对他的。感激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真的没想到,像管也平这样一个高级领导干部,政治是这样成熟,看待问题有着独特的思维定式,而情感却又是这样真诚而细腻,一种亲切感倏地漫过心头。一种巨大的力量驱使着他,燃烧着他的灵魂。他必须把他人生中的另一个隐秘告诉这位有血有肉的新领导。
36岁的兰晓平,成为徐淮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后,他的聪明才智和领导艺术有了充分发挥。那一年省委决定在南州地区进行地改市的试点,年轻的兰晓平被选调到改市后的南州市担任团市委书记。这时郝秀萍在县广播站工作。他到南州团市委工作后,无心把妻子郝秀萍调到身边,一个人吃住在招待所,常常是个把月才回家一次。郝秀萍催他赶快把她调过去,他总是借口没有房子而一推再推,觉得一个人反而轻松愉快。
兰晓平担任团市委书记不久,正是这年清明节,春天给人带来活力。十年浩劫后,中国的文坛很快活跃起来。一时间,作家这个行道变得异常的吃香。无数爱好文学的青年跃跃欲试,渴望能有一条捷径。那些报考理工科无望的考生,眼看着一批青年作家崭露头角,也急不可耐地玩弄起文学来。一时间,许多文学单位和报刊杂志,纷纷办起各类“文学讲座”、“函授大学”……以此满足和吸引成千上万个梦想当作家的文学青年。当然这也是主办单位创收的重要途径,他们甚至组织一些作家,纷纷到各地去进行演讲。那些找不到出路,盼望成为作家的各类青年被吸引,讲座场场爆满。
这次省《青萌》文学杂志的讲座轮到在南州市面授。据说授课者有几位都是著名作家,而且这个活动是省里巡回安排的。当然刚上任不久的团市委书记兰晓平只能按照既定的方针去办。负责此项工作的江淼向他汇报具体工作时,他表示积极支持。但他想,中国这么多文学青年,千军万马挤作家这条小路,能成功者绝少。一个作家并非是靠一时的热情和听听别人的演讲就能写出作品的。作家要靠悟性,靠才华,靠生活。
主办这次作家演讲活动的单位是市文化局和团市委,当然他们还邀请市委宣传部领导来出席宴请。兰晓平借口有其他任务,不愿参加。可是没想到临时发生了变化,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领导都去省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这天下午,江淼只好慌慌张张地来找兰晓平。江淼为难地说:“兰书记,你说这么大的活动,市里有关部门连个领导都不出场,是否会影响我们南州市和省里的关系,请你给个面子,代表市有关部门宴请一下吧!其实并不要你费神,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江淼说着,睁大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期盼着他。兰晓平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下级,这个30岁的江淼,看起来好像二十几的姑娘。他知道她已经结婚了,丈夫是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那个高个子,潇洒倜傥的汪登生。他注意到她窈窕的身姿,那光彩玉嫩的面庞,在市级机关真是少有的几朵花之一。江淼的穿着打扮也很新潮。她自豪地宣称,她在街上走过时,定会引得男人们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霎时间这个年轻的团市委书记那颗干枯了多年的心灵,突然为之一动,并破例答应会准时参加这场盛大宴会。他还开玩笑说:“江淼,我这完全是看你的面子,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江淼自然是激动万分。说实话,自从兰晓平调到团市委以来,早有小道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当然都是赞扬这位年轻有为的领导。但是兰晓平调来的这段时间,由于他忙于熟悉工作,他和江淼并没有多少接触,可是今天这次单独接触,不知怎的,她的心里陡然一亮。霎时间和汪登生爱情的不幸被这个有血有肉的青年融化了,眼前飞入了一个百花怒放的美好世界。她不由得抛给他一个甜蜜而妩媚的微笑。
这天晚上,兰晓平破例喝了很多酒。直到酒宴结束以后,江淼才扶着他,把他送回宿舍。到了宿舍兰晓平醉倒在床上,江淼忙着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糊里糊涂地喝了两口,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薛丽珍”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又呕吐了,满地都是呕吐的污物。江淼打扫完了,一直守着他。兰晓平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的尴尬与荒唐,然而此时是让江淼回家呢?还是怎么办呢?她没有走,就在他房间坐到天亮。而兰晓平一点也不知道江淼和汪登生虽然结婚了,但并没有爱情。江淼也连半个字都没有透露。兰晓平和郝秀萍虽然结婚了,但感情一直很平淡,在他心里,爱情和婚姻已经成了两片天地。他和薛丽珍之间,跟情欲和婚姻都没有关系。唯一值得怀念的,就是那种莫可名状的、神圣的爱。常常是随着他强烈的沉默而暗暗滋生,甚至靠着她常常能触发自己的记忆和希望以为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