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3）

 　　女孩的背影很曼妙，个子不高，踮了脚尖，把手伸长才够得到把一只翡翠镯子递进去。
　　
　　里面的朝奉高高在上，鼻梁上架着副圆眼镜，留着几根山羊胡须，一脸的精明。他拖着长长的音调喊：“写--旧镯一只，成色低劣，光面有麻坑少许……当大洋二十块！”
　　
　　女孩愣住了：“先生，这可是新疆羊脂玉的，怎么才，才二十块大洋？”
　　
　　朝奉牛烘烘地说：“小姑娘，南京市面上，就是这个价儿，当不当？下一位！”
　　
　　女孩见状，只好说：“好，我当！”
　　
　　朝奉写了单子，递出钱来。女孩在欲接过钱，周卫国上前一步说：“等等！把那镯子给我看看！”
　　
　　女孩一愣。朝奉也是一愣：“这位大爷，您是？”
　　
　　周卫国厉声说：“我让你拿过来！”说着一把从柜台上拿起那只手镯，看了几眼，冷冷地说，“这只镯子，你敢就给二十大洋。”
　　
　　朝奉不高兴了：“这位大爷，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您莫非是要搅局吗！”
　　
　　周卫国从口袋抽出学生证，啪地拍在了柜台上：“是不是想让我拆了你这个烂铺子？”
　　
　　朝奉拿起学生证看了看，一惊：“大爷是中央军校的？得罪得罪！”
　　
　　周卫国看也不看他，说：“写，手镯一只当大洋一百！”
　　
　　朝奉看了看身后的掌柜的，掌柜的点了点头。朝奉写好单子，又拿了八十大洋。
　　
　　周卫国接过大洋递给女孩：“你拿好了！”四目相接，只见那女孩清澈如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漂亮非凡。周卫国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子。
　　
　　女孩脸一红，接过银元，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走了。
　　
　　朝奉干咳了两声。周卫国回过神来，掏出怀表递过去。
　　
　　朝奉看了看，问：“军爷要当多少？”
　　
　　“五十。”
　　
　　朝奉说：“最多二十。”
　　
　　“三十！”
　　
　　朝奉也不争了，说：“写--怀表一只，当大洋三十元！”他开了单子，和大洋一齐递过来。
　　
　　周卫国拿过银元，转身就走。
　　
　　出了当铺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请等一下。”
　　
　　周卫国站住，转身，是刚才的那个女孩。“你……叫我？”他问。
　　
　　女孩点点头：“刚才……谢谢你！”
　　
　　周卫国笑了：“不用谢，要谢的话，就请我吃碗馄饨！”
　　
　　女孩一愣，随即点头：“好啊！”
　　
　　两人就近找了个馄饨摊，要了两碗馄饨。周卫国一天一夜没吃饭，此刻突然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一夜狼吞虎咽。女孩子吃得很文静。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周卫国吃。
　　
　　周卫国吃完一碗，招招手：“伙计，再来一碗！”他拍拍肚子，冲女孩说，“昨天晚上喝多了，吃碗馄饨真舒服！”
　　
　　女孩笑笑：“军校让喝酒吗？”
　　
　　周卫国一愣，赶紧说：“哦，我们昨天放假！”
　　
　　女孩又问：“军校里面，苦不苦？”
　　
　　馄饨上来了，周卫国一边吃一边说：“当然苦了！”
　　
　　女孩子突然面有忧色。周卫国问道：“怎么了？”
　　
　　女孩摇摇头：“没事。”过了一会儿，说，“我的一个……朋友，也在中央军校……”
　　
　　周卫国看到女孩子腼腆的表情，笑了：“朋友？不对吧？”
　　
　　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是我的……丈夫，我是来看他的！”
　　
　　“丈夫？”周卫国惊得不轻。
　　
　　女孩点头，小声地说：“是未婚……夫……”
　　
　　周卫国笑了，说：“他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个漂亮的未婚妻！”
　　
　　女孩腼腆地低下了头：“我还想麻烦你帮我个忙，我想给他买点东西，可不知道军校里面缺什么？”
　　
　　“那好办，”周卫国说，“一会儿我陪你去买，正好我们今天也放假！”
　　
　　“谢谢你。”女孩甜甜地笑了。
　　
　　吃完馄饨，周卫国陪着女孩来到集市上，不一会儿，两人满载而归。
　　
　　“你快把整个集市都搬来了，”周卫国说，“钱快花光了吧。你的钱是不是都是那只镯子当的？”
　　
　　女孩拎着东西跟在他身边：“嗯！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周卫国看着女孩：“你未婚夫肯定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有这么漂亮未婚妻，不赶紧结婚，还来当什么兵啊？”
　　
　　女孩看着周卫国：“他不是傻瓜，他是最好的男人！”
　　
　　周卫国纳闷了：“最好的男人？”
　　
　　“是！”女孩一脸认真地说，“真正的男子汉要保家卫国，所以，他才来投考军校。”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先修身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懂得爱，怎么爱国？”
　　
　　女孩摇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是个做大事的人。”
　　
　　周卫国停下，扭头看女孩。女孩脸色略带潮红，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你真善良，都去当铺当东西了还这么护着他。”周卫国说。
　　
　　“我当然要护着他了！”女孩脸更红了。
　　
　　两人说着说着，来到了学校门口。
　　
　　周卫国站住：“好了，你只能到这儿了，军校不让女孩子进的。”
　　
　　女孩的大眼睛乞求地看着周卫国：“那麻烦你把这些东西给他好吗，你告诉他，我在新街口的青年女子中心等他。”
　　
　　周卫国一愣：“你怎么住那儿啊，那可是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的。”
　　
　　女孩脸上一红：“我……我不是偷着跑出来的嘛，也没多少钱！”
　　
　　周卫国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你还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女孩子低下头，不说话。
　　
　　周卫国有些烦躁：“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你告诉我，你未婚夫在哪个科，叫什么名字，你的话我会转告他。”
　　
　　女孩一低头，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科。”
　　
　　周卫国有点急了：“不知道哪个科？那我怎么找啊？”
　　
　　女孩亟亟说：“我只知道是从上海刚刚考过来的！”
　　
　　周卫国呆住了，隐隐有点预感，问道：“你说什么？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文！文化的文！”
　　
　　周卫国结结巴巴地问：“那你……你叫？”
　　
　　“我叫萧雅！”
　　
　　周卫国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顿时一脸错愕，呆若木鸡。他没想到今生还会同萧雅见面，更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滑稽的方式。周卫国唯一能想到的，是“造化弄人”四个字。她的到来，打了周卫国和刘远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