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有些高傲地看着陈正伦：“你是营长是吧？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给抗日的将士们送上一点慰问品，聊表心意。”
陈正伦咂吧咂吧嘴：“你们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他完全没了之前的不快。
周文重新介绍道：“我叫周文，她是陈怡，我们是上海复旦大学的学生，今天上午送了一些慰问品到你们真茹的接待处，可看到慰问品都堆在接待处，估计战斗太激烈，东西没法送到你们手里。陈怡就提议我们自己把慰问品送上来，我们还有两个同学去了曹家桥。”
去曹家桥的一个叫田静，一个叫张楚。田静人如其名，是个长得文文静静的女孩。张楚则戴着副黑框眼镜，一脸的书生气。只不过，当他们两人到达曹家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连个鬼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陈正伦听周文这么一说，不由得对他们刮目相看。他哈哈大笑：“你们这几个学生倒也有意思。行了！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二蛋，把东西收下，酒给我留着，先分给每个兄弟一盒烟。”
“是！”二蛋喜滋滋地开始分烟。战士们拥挤着过来抢着。二蛋的哥哥冲二蛋说：“你也不抽，把你的那盒也给我吧。”
二蛋一瞪眼：“不行！我那盒得给营长留着。”
二蛋哥有些吃醋地说：“什么都营长营长的，打起仗来不还得我管你？”
二蛋急了：“我什么时候让你管了？”
兄弟俩为一盒烟打起了嘴仗。周文看着战士们欢喜的表情，对陈正伦说：“陈营长，东西已经送到，我们就先告辞了。”
陈怡也说：“陈营长，谢谢你们浴血奋战，保卫大上海。”
陈正伦笑道：“这是我们军人的职责。”他四处寻找二蛋，见二蛋还在和哥哥争吵，吼了声，“吵什么吵！二蛋！”
“到！”二蛋立马跑了过来。
“你马上送他们俩回去！”
“是！”
三人正欲走，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咻、咻”的声音，陈正伦大喊：“小日本炮击了，快隐蔽！”
周围的士兵迅速伏在了战壕中，周文也立即将陈怡扑倒在地。二蛋扑在了周文送来的那个包袱上，二蛋的哥哥则扑到了二蛋的身上。
铺天盖地的炮弹倾泻在阵地上。周文感觉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他死死按住陈怡，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陈怡感受着周文的体温和重量，这一刻，两人的心贴得那么近。
炮火终于停了下来。
陈正伦抬起身抖掉身上的浮土，大声说：“日本兵很快就要上来了，准备战斗！”
一个个战士不断从浮土中钻了出来，但有一些却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周文也从土中钻了出来，陈怡随后站了起来。两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二蛋使劲想从哥哥的身子底下出来，可是哥哥就是一动不动。“哥，你咋了？你……你可别吓唬我……”二蛋翻身，把哥哥滚到一边，他看见哥哥的嘴里向外冒，眼睛努力地想睁开，可还是慢慢地闭上了。
二蛋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哥，你别这样。给，我把我的烟给你还不行吗？”说着掏出自己的烟，往哥哥眼前送，“哥，我不给营长了，我都给你行不行？哥，你快醒醒啊……”
周文循声向这边看，映入眼帘的是二蛋哥哥的后背上一个硕大的窟窿正一股一股地向外冒着鲜血。残酷的死亡近在咫尺，他眼睛里不禁露出了一丝恐惧。
二蛋还在拼命地想把哥哥摇醒：“哥，你不能死呀，你要是死了，谁来护着我呀--”
周文不忍再看，把头掉向了另一边。突然，对面传来机关枪的声音，周文和陈怡转头向远处看去，日本兵从远处的街道口，在机关枪的掩护下，正试探着向这边走来。机关枪的子弹打在战士身边的砖墙上，“扑扑”地冒着白烟。有几个战士被打中，倒在了地上。
周文害怕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陈正伦看着甚至不足以遮住下半身的战壕，又看了看身后被炸毁的临时仓库，一脸无奈。他叹了口气，大声地说：“大家听着，把所有阵亡弟兄的尸体堆在面前做战壕！快！”
边上的士兵愣住了，没有谁忍心再去搬那些尸体。
陈正伦振声说：“弟兄们，我们的身后就是大上海！我们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我们父母兄弟姐妹们一样的上海市民不受小日本的祸害！是为了对得起送我们上战场的广东的父老乡亲！是为了不丢我们十九路军的脸！”
二蛋并不理会陈正伦，他跪在哥哥的尸体前，默默地拿出烟点着：“哥！你抽吧！弟弟让你抽个够！”他把一盒烟都点着了，插到地上，“哥！你走好！弟弟送你上路了！”他突然转跪到陈正伦面前，哭道，“营长，求求您了，这是我哥呀！他已经死了，您就别让他再挨枪子儿了！”
周文拉着陈怡缩在一边，两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陈正伦猛地跪到了二蛋面前，痛心地说：“你哥和眼前的这些弟兄已经先我们一步走了，我们也很可能要跟着他们去！但是，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只要我们还在，就要为他们报仇！小日本要想通过我们的阵地，就只有踩着我们的尸体！阵亡的弟兄如果要怪就怪我陈正伦！我陈正伦发誓，如果我阵亡了，到阎王老子那里我会亲自给弟兄们赔罪！如果能够活下来，我陈正伦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厚葬阵亡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