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邦温言抚慰说：“小马啊，你这种想法可是错误的呢，我可是要批评你啊。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就是要让我们的人民老有所养，病有所依，这是我们党和政府的职责呢！我们一定要尽全力帮助你们渡过难关。刚才我还说过要尽全力帮助你们酒厂重新振兴起来呢！安心治病吧，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周安邦转过身来看了龚志诚一眼，龚志诚赶忙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周安邦皱了一下眉头说：“再拿两个来。”
龚志诚马上又掏出了两个信封来。周安邦把三个装钱的信封一起递到马柱子手里说：“这钱你先拿着，先救救急，我们会努力想办法再帮助你的。”
周安邦回头问何燕红：“小何，你们家小孩子呢？”
何燕红叹口气说：“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他整天发脾气，我白天要照顾他，晚上又要出去忙……小孩子也没人照顾，放在乡下老人那里。”
周安邦点头说：“哦，是这样的。你们家小马治病一共需要多少医疗费啊？”何燕红低头说：“本来像他这种病只有换肝治疗是最彻底的，可是换肝手术做下来总共要二十多万，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啊？就是现在每个月的治疗费、药费也顾不过来，像他这样的病人还要有营养……”
周安邦点了点头，似乎在沉思，没有再说什么。
周安邦一行人从马柱子家里出来后，又走访了几户职工家庭，各家各户的情况大同小异。由于酒厂近些年效益不好，工资拖欠，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比较艰难。年轻人背井离乡，出外打工，中年人就在春原城里蹬三轮，打零工，摆地摊，老年人就只能在家留守，操持家务了。更有甚者，有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了挣大钱，挣快钱，一咬牙到江州、省城，甚至南方地区做起了皮肉生意，以卖笑为生，从此误入歧途，走上了一条堕落沉沦的不归路。有人说这是自带设备，自主创业，环保高效，为国分忧，其实这是春原县的耻辱和悲哀，也是我们领导干部的失职啊！周安邦在心里说。
周安邦一行人结束在酒厂的调研访问时，已是接近中午时分了，又到几个车间转了一圈，看了看设备和酿酒设施。酒厂虽然处于半停产状态，但设备和设施还是维护得很好，一旦需要开工使用，马上就能运转起来。周安邦对此给予了肯定。
郑杰请周安邦一行人到办公大楼里面休息喝茶。办公大楼外观时尚大气，里面也装修得精致美观，华丽整洁，估计花费了不少钱。
周安邦笑眯眯地对郑杰说：“老郑，别看你们厂职工宿舍不怎么样，可是办公楼还真是很豪华，很上档次啊，不错不错。”
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郑杰脸色发红，一时也拿不准周安邦是夸奖还是讽刺，也就不好回答什么。
周安邦等人又到郑杰的办公室里转了转，感觉更是豪华美观，宽敞气派。郑杰请大家落座喝茶。
周安邦说：“我们还是去会议室吧，来的人太多，你这里也坐不下。”
于是大家就一起到会议室坐了下来。
郑杰安排工作人员为周安邦等人沏茶，问道：“周书记，龚主任，你们喝什么茶？”周安邦笑着说：“郑厂长，你这里有什么好茶吗？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不要现买，有现成的就行。”
郑杰见周安邦主动提出来要喝好茶，连忙说：“有的有的，不知您喜欢什么口味的？有三千元一斤的碧螺春，有两千五百元一斤的竹叶青，还有上好的龙井……您喝什么茶？”
为了显示诚意和热情，郑杰特意把茶叶价格也报了出来。
周安邦说：“你看着办吧。”
郑杰于是拣最好的茶叶为大家沏好了茶水，又在会议桌上铺排开了许多上好的点心，有核桃、开心果、果脯、蛋糕等，十分精美。
周安邦等人望着桌上的茶点，既不喝茶也不吃点心。
周安邦很和气地问道：“郑厂长，你们平时就喝这样的好茶？用这些点心吗？”
郑杰的脸又红了一下，嗫嚅着说道：“不是的，周书记，我们厂领导平时也不大喝这样好的茶，只是待客用的。”
周安邦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说：“同志们，我今天带着大家来春原酒厂调研访问，不知各位感受如何，我可是感触颇深啊。刚才看了职工宿舍，了解了他们的困难情况，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酒厂豪华的办公大楼，还有这满桌子上好的茶点，还有办公楼门口停放着的一排小汽车，我感觉真是冰火两重天，有天壤之别啊。刚才郑厂长给我们报了一下茶叶价格，这一斤茶叶的价格可能比一个普通员工的月收入还要高上好几倍。同志们，是吃饭重要还是喝茶重要？想想我们的工人兄弟姐妹们还在为生活而四处奔波，还在因无钱治病而痛苦，我们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喝这么好的茶吗？是的，刚才郑厂长也说了，这只是待客用的，并非厂领导们日常享用的，但愿如此。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企业效益的好坏是靠真抓实干干出来的，难道是靠奢侈豪华的吃喝招待争取的吗？如果好吃好喝的招待能把企业的效益搞上去，你们就是喝一万元一斤的茶叶，喝十万元一瓶的好酒我也举双手赞成。可是实际情况又怎么样呢？有了这样好的茶叶待客，领导们有了这样好的小车代步，企业不照样处于困境之中吗？不照样是举步维艰，朝不保夕吗？”
周安邦一番慷慨激昂、铿锵有力的话说得郑杰及一干厂领导都羞愧无比，低下了头默不出声。会议室里气氛十分凝重，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周安邦高亢洪亮的话语声在会议室里回荡着。
周安邦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也许郑厂长和大家会感到委屈。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周书记到酒厂来考察工作，我们厂里尽一尽地主之谊，热情招待，这难道有错吗？无论你们是冲着我周安邦个人还是冲着我头上的乌纱帽来的，你们的好意我周安邦都心领了。也许你们心里会想，我周安邦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今天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可能我今天态度有些急躁，有些不讲情面，我请你们多包涵。我看到那么多的下岗职工和困难家庭，看到酒厂的现状我心里着急啊！老百姓们饭都快吃不上了，我这个父母官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享受香茶点心吗？老郑，你听我的，把这些东西都撤了，换上白开水来。”
郑杰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训，心里惶恐不安，也不敢争辩，赶紧安排人把茶点都撤了，重新用一次性纸杯给每个人都倒上了白开水。
周安邦向大家招手说：“大家都坐下来吧，不要都站着了。老郑，你们也坐，有些事情我们要讨论一下，这也算作是现场办公吧。”
待大家都坐定后，周安邦对郑杰等人说：“酒厂曾经一度辉煌过，你们出产的酒还曾一度成为我们江南省的畅销酒和名牌产品，说明我们酒厂是有实力的，也是被市场所认可的，可是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呢？你们厂党委一班人有没有认真分析过原因，讨论过对策啊？”
郑杰说：“周书记，我们也经常开会讨论如何振兴企业，也分析了一些原因。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了，酒厂越办越多，规模越来越大，而且都不惜一切代价，一掷千金打广告，创品牌，现在拼的就是实力，没有实力就会在竞争中处于不利的境地。我们酒厂过去是赚了一些钱，可是除了上缴利税，县里又经常以各种方式和借口从账上把我们的利润和积累划走，我们企业是国家的，利润当然也是国家的，我们也不能说什么，再加上厂里家大口阔，职工多，负担重，还要养一大帮退休职工，所以日子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安邦听了郑杰的话，频频点头说：“你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国企包袱重，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可是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客观原因，有没有从自身和内部找一些原因呢？厂领导一帮人应如何带领大家发挥主观能动性，克服困难，闯出一条生路来呢？难道说就这样任由酒厂一天天衰败下去，无所作为了？那样的话，还要我们这些党员干部做什么呢？”
郑杰说：“也不是这样的，我们也都一直在想办法，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最大的难题是缺乏资金，进原料、恢复生产、推动销售，这些都需要有钱，有启动资金。如果能给我们一笔启动资金，我们一定有办法让酒厂重新运转起来，只是银行方面硬是不肯给我们贷款，还要请县里领导出面帮我们协调一下。”
周安邦说：“具体怎么办你们厂里先讨论一下，拿出一个具体的计划出来，我们县委县政府再抓紧研究解决办法。像你们酒厂目前这种状况，有一定的代表性和普遍性，许多国企都遇到了类似的困境，因此我们要拿出一个整体性的整改方案来。”周安邦顿了一下又说，“马柱子治病的事情怎么办？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别的事情可以暂缓，可是治病却不能拖啊。”
郑杰听了周安邦的话，面露难色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也想为他解决困难，可是厂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别说医药费了，就连工资都发不下去。再说，如果开了这个口子，家家都有一些具体情况，都要求特殊对待，厂里也实在是没办法……”
周安邦打断郑杰说：“好了好了，老郑，你也不要叫穷叫苦了，马柱子治病需要二十多万元钱，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帮他解决，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这样吧，我提个方案，县里出面组织搞一次捐款活动，发动大家捐一些，你们厂里再凑一些。人家毕竟是你们厂里的职工，你们总不能袖手旁观，一点责任都不担吧？老郑，你也不要强调客观原因了，我知道你们困难，账上没有钱，我提个建议，至于是否接受，你们看着办，我这个书记不会强行干预你们的内部事务。我建议你们把那些小汽车先拍卖掉，把死钱变成活钱，一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二来也可以节省不少油料钱，等将来厂子办好了，又重新兴旺起来了，再花钱买新车也可以。现在厂子半死不活的，也没有多少业务可做，你们厂里领导还坐着小车到处逛就不怕大家议论吗？当然也不是要求你们全部卖掉，五六台车留下一两台应付商务活动也是有必要的。你们自己考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