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邦猛地扭头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真有这样的事?”
杜小兰说:“我听档案馆的同事私下里在议论,我也问过袁丽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袁丽也不吱声,好像是默认了。”
周安邦说:“以后这种无根无据的事情不要瞎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出去乱讲话,人家以为是我让你说的,是我在表态,搞得影响不好。”
杜小兰见周安邦对袁丽的事情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还埋怨自己乱讲话,心里气他没有同情心,太冷漠了,这还是我丈夫吗?于是语气一变说:“我什么时候出去乱讲话了,我什么时候管过你的事情?知道你现在是书记了,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冲我打官腔,袁丽的事情我不过就是说说,管不管你看着办吧。人活八十八,不知跛和瞎,谁能知道自己以后会是怎么个样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总要宽怀大度,与人为善才好。”
杜小兰平时很少和周安邦吵架怄气,看来今天为了袁丽的事情动了真感情了。她“呼”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撅着嘴进卧室去了。她一生气就喜欢撅嘴,像个小孩子一样。
周安邦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是工商局老陈要整她,又不是我指使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男人以前那样对待我,难道我还要感谢他们不成?”
杜小兰赌气钻到被窝里睡了,周安邦随后也上了床。杜小兰还在生气,见周安邦上来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往他怀里拱,猛地翻身把后背对准了他。
周安邦只好柔声细语地哄她说:“还在生气啊。刚才是我不对,我认错好吗?人家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说我们两个人为了人家的事情怄什么气?这个事老陈做得也太过分了些,我也没说绝对不管。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俩抽空去袁丽家里看看实际情况再说,好吧?”
杜小兰见周安邦态度改变了,这才转身露出一脸笑容来对周安邦说:“好,这可是你说的啊,明天我们上她家去看看再说。我真的不是要干涉你的工作,只是袁丽确实太可怜了!将心比心,如果我们和袁丽换个位置,别人也这样对待我们,那我们心里会有多难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个社会也太现实冷酷了。”
周安邦说:“小兰,你生性善良,以德报怨,这是好事,这也是我爱你的原因。但凡事也要前思后想,不能太感情用事。我们毕竟不是在真空环境中生活,我们也要面对各种各样复杂的人际关系,有些事情你也要顾及另外一些人的感受,不然你就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人家。”
“知道了,周大书记,我听从您的教诲,以后尽量少管这类闲事好吗?”
周安邦用手抚摸了一下杜小兰的脸庞说:“我们家的小兰也开始多愁善感了。你小心啊,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容易老的啊,容易长皱纹的,看你怕不怕?”
杜小兰笑了笑,忽然很认真地望着周安邦说:“安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是满脸皱纹了,你还会爱我吗?你不会抛弃我吧?”
周安邦笑着说:“你真是个傻瓜,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不是也老了吗?少年夫妻老来伴,到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正好做个伴。”
杜小兰不依不饶:“你别打岔,我要你正面回答我。你们男人老得慢,不像我们女人,说老一下子就老了,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不知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人愿意跟你呢?”
周安邦知道,杜小兰是较了真了,如果今天不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恐怕连觉都不会睡了,于是说道:“小兰,我一辈子都爱你,不管你将来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中那个可爱的小傻瓜。”
杜小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浮现出一抹红晕,她把头扎到周安邦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周安邦却大睁着双眼,脑子里回旋着一个问题。是啊,自己现在权力越来越大了,地位越来越高了,如果真有比杜小兰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喜欢自己,就像孟晓燕那样,自己能够一直抗拒种种诱惑吗?能始终坚守爱情对杜小兰不离不弃吗?这个问题令周安邦感到害怕和迷茫。他预感到自己有可能会陷入一张由各种各样的诱惑和关系编织而成的无比巨大的网中,身不由己无法挣脱出来。
次日晚上,周安邦果然和杜小兰一起来到了袁丽的家中看望她。周安邦见到袁丽以后感到很惊讶,这哪里还是昔日那个风姿绰约,养尊处优,神情倨傲的“贵妇人”?这完全就是一副怨妇的样子,憔悴落寞,神情木然,双眼里写满了忧伤和绝望,这样的眼神是无法伪装的,如果一个人不是对生活感到绝望和悲观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周安邦的心被震撼了。
周安邦又把目光投向袁丽年仅十岁的小女儿刘洋身上,那曾经是一个多么活泼的小女孩啊!以前经常穿着各种各样色彩艳丽的花裙子,背着书包,在县委家属院里一边连蹦带跳地跑动着,一边唱着快乐的歌谣,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又像一只快乐歌唱的百灵鸟。可是此时的刘洋却是那样安静,表现出一个十岁女孩子不应有的忧郁来。家庭突遭变故,生活中猝不及防的沉重打击,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伤害,在她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这巨大的阴影也许将会笼罩她一生,一个如花一样美好的生命还没有完全绽放就开始枯萎了。周安邦的心也开始抽紧。他不敢去看刘洋的眼睛,那双大而明澈的双眼里满是忧伤、渴望和期盼。
袁丽为周安邦和杜小兰各倒了一杯水,然后重又坐回到沙发上,把女儿搂在自己怀中。“周书记,小兰,谢谢你们来看我。周书记那么忙,应该我去拜访您的,给您添麻烦了。”袁丽语气恭谨,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县委书记夫人的傲气。
周安邦和杜小兰坐了下来,周安邦对袁丽说:“应该的,我和耀武以前都是同事嘛。虽然他出了事,可你们毕竟是无辜的。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也就不要太难过了,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还要照顾好小刘洋,多可爱的孩子啊,一定要好好地培养她,让她好好成长。”
袁丽低下头来看了看孩子的脸,母女俩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周安邦接着说道:“本来早该来看你们的,可是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昨晚我听小兰说你遇到了一些困难,你看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帮助解决的吗?”
听了周安邦的话,袁丽脸上立刻有了激愤的表情:“周书记,我不过是请假去帮刘耀武上访申诉,可是我们局长陈志高竟然要开除我,这不是要把我们母女俩往绝路上逼吗?他陈志高以前总往我们家里跑,奉承拍马的话都让他说完了,可是现在却翻脸不认人,落井下石……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就到他家门口上吊去,我们母女俩就死在他门口,让他来替我们娘俩收尸吧……”
袁丽说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跌落在女儿的脸上。
刘洋见妈妈哭了,懂事地替妈妈擦眼泪:“妈妈,你别哭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了好吗?”
刘洋说着说着自己也是热泪盈眶,母女俩哭作一团,杜小兰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和袁丽母女俩抱成了一团。
周安邦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实在不忍心看这样的情景,于是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果说他以前对刘耀武多少还有一些怨气和不满的话,那么这些怨气和不满今天已被袁丽母女俩的眼泪冲洗得干干净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安邦听到客厅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估计几个人的心情已慢慢平静下来了,于是走回到客厅里,重又坐下来对袁丽说:“袁丽,你也别难过了,你们陈局长也有他的难处,他作为一局之长,要对全局人进行管理,也是公事公办,出于无奈,你要多理解他一下。不过老陈也应该考虑到你们的具体情况,灵活处理。这毕竟是单位内部的事情,又不是什么法律问题,用不着这么铁面无情。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过问的。”
袁丽听了周安邦的话,把孩子推到周安邦面前说:“刘洋,快,给你周叔叔跪下,谢谢他救了我们全家。”说着又是泪如雨下。
刘洋十分听话地就要给周安邦跪下,周安邦赶紧拉住了她,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为她拭去泪水,一边又责怪袁丽说:“袁丽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周安邦当做什么人了?孩子还小,你不要吓着她了。”
周安邦忽然感到刘洋的脸红扑扑的,像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额头也有些发烫,赶紧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袁丽说:“袁丽,刘洋好像有些发烧啊,是不是感冒了?怎么不送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