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克洛伊。”我对她说。
克洛伊用不高兴的眼神看着我。对一只一脸是毛甚至遮住了眼睛的狗狗来说,这可不简单。克洛伊是一只有胡须的柯利牧羊犬,是我见过的最像牧羊犬的柯利牧羊犬。我和伊丽莎白刚结婚的时候买下了克洛伊,因为伊丽莎白特别喜欢狗。我当时并不喜欢,可现在,克洛伊某些时候是我的寄托。
克洛伊靠着前门,看看门板然后又看看我,然后再看看门板,强烈地暗示我,她想出去散步。
祖父正躺在电视机前看一档游戏节目,但又似乎没在看什么。他没有转头来看我,苍白而又阴沉的脸一直以来都是面无表情。祖父的脸唯一会出现生气的表情的时候,是他换尿布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会绷着嘴,拉着脸,眼睛湿润,有的时候甚至迸出泪水。这个时候,我就会想:祖父最希望自己糊涂的时候,意识却往往最清醒。
上天有时候还真是捉弄人。
看护已经走了,在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打电话给洛威尔警长。
底下潦草地写着电话号码。
我开始头痛。自从八年前被人打晕,我就患了偏头疼。那几棒着实打得我头破血流,在医院待了五天。但我的医学院同窗告诉我,我的偏头疼主要是心理原因而非生理原因。也许他是对的,但无论如何,对我来说,痛苦和罪恶感挥之不去。我应该看见迎面而来的球棒,我应该躲开袭击,不该掉进水里,也许这样,伊丽莎白也就不会有事。这件事对我来说,打击虽然大,但我仍然振作了起来。可当时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我又看了一遍字条。克洛伊突然叫了起来,我竖起手指,她马上停止哀叫,又开始看看门板看看我。
我已经八年没有和洛威尔打交道了,但还清晰地记得他在我的病床前来回走动,徘徊不去,满脸的怀疑和愤怒。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又找我做什么?
我拿起电话拨号。铃声一响,就有人接起电话。
“贝克医生,多谢你回电给我。”
我个人并不喜欢来电显示这种服务,对我来说,这似乎太透明了。我清清喉咙,开门见山道:“你好,警长。有什么可以效劳吗?”
“我就在附近。”洛威尔警长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希望能过去拜访。”
“过来寒暄几句吗?”我问。
“不算是。”
他在电话那头等我回答,我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方便吗?”洛威尔问。
“可以大概说下是什么事情吗?”
“我希望见……”
“那就算了。”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话筒。
“好吧,贝克医生,我能理解。”洛威尔清清喉咙,听起来像是在多争取一点时间,“你看见瑞利郡发现两具尸体的报道了吗?”
我没看到。
“怎么了?”我问。
“地点就靠近你家。”
“这不是我家,是我祖父家。”
“但你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不是吗?”
“我不是。”我说,“监护人是我姐姐。”
“那么,你能否打个电话给你姐姐。我也想找她谈谈。”
“是在莎曼湖发现的吗?”
“不是,是在莎曼湖西侧发现的,算是郡有的土地。”
“那为什么要找到我们?”
短暂的停顿。“我一小时后过去。请你看一下能否联系到你姐姐琳达,好吗?”
他挂上电话。
八年的时光对洛威尔警长并不留情。当然话说回来,他本来就不是梅尔·吉布森那样的帅哥。洛威尔警长不修边幅,圆圆的蒜头鼻。只见他不断地拿出一条显然已经用过无数次的手帕来,仔细摊开,擦擦鼻子,然后又仔细折好,塞回屁股口袋深处。
琳达来了。她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准备挺身而出保护我。她经常出现这样的姿态,琳达是那种会专心一意听人说话的人,大大的棕色眼睛盯着对方,让你想别过头都困难。我自私地认为,琳达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一个人,有些时候她是有点较真,但她的存在给了我希望,因为她爱我,我才拥有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