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天
我坐着书房里,又是一个清晨。孩子们仍然在睡觉,他们很好奇,“几天”对他们的父亲、我的丈夫而言,到底意味着多长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是不是说,他在湖边枯坐、钓鱼、思考了两天之后,今天就会开车回家?……然后说点好消息?或者很坏的消息?也许,“几天”的含义就是我根本不再回家了?
不在乎结果,现在我走过树林,还是这样想,就像昨天想过的一样。但树林的回声太大,就像它希望我双膝跪地,就像西雅图的那个夜晚一样。那一次我祈求的是时间和空间,我需要这些才能写作、才能生儿育女、才能在一个屋檐下做好所有这些事。对我来说,西雅图的那个祈祷者其实并不是在祈求,实际上,那是因为不在乎才双膝跪地。昨天,我打心底里就没有这么想。
相反,我扭头就往家跑。跑过树影斑驳的夏日森林,沿着鹿蹄踩出的小路,还有一些我丈夫开出来的天然步行路,绕开这些小路,跑在原始森林的地被植物上,大风吹下来的树枝就像巨人随意丢下的手杖,跨过它们,一直跑出森林,跑上草地,跑到院子里,跑进家门,跑到楼上,跑到房间里……一直跑到我的行李箱旁。
然后,我开始解构那次意大利之旅。
我手里捧着鞋子,热切地体会着它们的想法--磨损的皮革在一周前刚刚亲密接触过佛罗伦萨的街面,刚刚因中央广场的石头长廊而容光焕发,刚刚因托斯卡纳的小巷而婉转承欢。这些仅仅发生在数天之前,确定无疑,那时我的脚步仍然轻快敏捷、无忧无虑,不会在树林中狂奔乱窜。
上帝啊,我累了。他是在惩罚我活在自己的梦想里么?我一边拆解一边想。我烦透了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为母之道,一而再地要给两个孩子扮演好妈妈的角色--而这两个孩子正在奇怪他们的爸爸发生了什么事。我最烦的是,整理完家务,还要重新笼络儿子。在整个意大利之旅中,他有点无人问津的感觉……所有这些乌烟瘴气,都要归咎于那些假装睡觉的活跃夜晚,那些惊慌失措以及那些时差错乱。
至少,我可以告诉孩子们他在哪里,他自己说的那个地方。我尽量不去看夜空,不去想他是否也在撒谎。
解构很有用。
心理治疗中,他们总是谈很多“解构”,这通常一点都不好玩。这有点像,想象一下,烫着红色蓬松发型的骑马训练师,莫名其妙地,用扩音器叫你什么富婆;还有养着12只猫的钢琴教师,在自己正弹着《齐瓦格医生》(Doctor Zhivago)的“劳拉曲”时走过来拜访你。
但是,昨天我在解构的时候,孩子们仍然在树林里玩耍(感谢上帝,树真好),那是一个满是珍宝的行李箱。从阿诺河上纸草店搞到的手工大理石纹纸;一家藤蔓包围的小厂生产的几匹丝绸,这家厂子的纺织品装饰过摩纳哥的格里马迪宫和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几瓶托斯卡纳橄榄油;几包肉馅卷干豆;还有几条当作圣诞节礼物的魅力市场丝巾。
我打开了一瓶草药剂,这是在一家17世纪的值班药房买来的。上面写的是消化灵,用于胃病。我打开瓶盖,喝了一点,但只喝了一点。我知道,不管这个婚姻冒险游戏如何了结,后面还要用到这瓶药水呢!
我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周围全是这些珍宝。我就像找到复活节彩蛋的小女孩,开始想意大利。那个魔咒,尽管他尝试了,但仍然没有生效。太强大的魔咒。
那就是意大利之旅的本质--这次意大利之旅让母女二人重新聚首。这个魔咒强大,而且仍然完全正常。自然,整齐划一,脚踏实地,心如止水,动力十足,坚若磐石,行云流水,美丽,充分,耐心,轻松,真实。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