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元孤身南下(三)

    后来,厂长将秦奋叫到办公室,和气地劝说:“小伙子,好好干,会有机会的。”

    员工私下告诉秦奋:“你的饭菜当然会少,别人每餐是5元的标准,你才多少?没看到管理干部在里屋,围着满满一桌菜吃大餐?”

    是呀,咋就没看明白呢?这里等级森严,人和人的命运待遇是不同的!这些最底层的打工仔,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排着长长的队伍挤在窗口打饭,每次如同被施舍!当时还没有所谓的最低工资标准。而当打工仔打工妹们拿到两三百元的工资时,非常欢喜地给家人寄出。原因何在?这里再苦再累,都赚得比在老家多,机会也更多。

    陈华无比羡慕地对秦奋说:“那个喷油部的阿康,来这间厂做了两年,已经攒了5000元了!好多哦,我们猴年马月能赚到那么多钱唉?”

    夜深人静,秦奋盯着掉着灰渣的土墙,百感交集:看来,要努力地改变现状,不能天天做搬运工,连饭都吃不饱。想混出个人样,先得学会听、说当地的语言——粤语。另外要学习生产管理或技术,虽然目前一窍不通,但如果不用点心思,就只能一辈子沉沦下去,被人当做牛马去拉磨……

    在这个关键时刻,命运又一次发生了意料不到的改变。

    一天,秦奋接到李民的电话,说有家公司通知他去面试!秦奋请了一天假,捏着文凭摸到那家公司大门口。哗,厂区真漂亮,一栋栋崭新的楼房如积木排开,围墙里绿草如茵,铁栅栏旁攀爬着火红的杜鹃花,院子里整洁漂亮,如同花园。等待秦奋的,将是怎样一个面试呢?

    考官叫小文,戴着厚厚的眼镜片,说话慢条斯理,很有涵养;生得十分秀气,乍一看,还以为是名中学生,浓眉大眼;身着一套翠绿色工作服,右边上臂的袖套上插着两支笔,手里握着一本黄色的塑料文件夹,小碎步疾行,来去匆忙,如一阵风。

    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室,湖蓝色的窗帘随意地拉开,黑色真皮沙发,一尘不染的洁白地板。乌黑发亮的茶桌上,摆放着三尊姿态优雅的日本仕女模型,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烟灰缸。靠窗的台面上,有一副用玻璃罩着的半人高日本铠甲,插着一柄泛着白晃晃光芒的武士刀,墙角竖着白色的立式空调。窗外绿草如茵,玫瑰花开得正艳丽。

    小文问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后说:“你能用英文作个自我介绍吗?”秦奋脸红脖子粗地胡乱来了几句:“My name is Qinfen,I come from……”当然最终是错误百出,秦奋羞愧得直想钻地缝。

    小文用柔和的语气说:“你虽然来应聘当保安,这样吧,你不用当保安了,跟着我干,你看你几时方便来上班?”

    一听此言,秦奋大喜过望,心想:还几时方便,我天天都在期盼呀。连忙说:“明天就可以。”

    就这样,秦奋手里攥着7天的工资220元,告别了玩具厂。陈华恋恋不舍地说:“兄弟,到新位置混好了,有机会也将我介绍过去。”

    这是一家为国际知名企业生产汽车配件的汽车公司。开阔的厂房里摆着当时最先进的日本进口注塑机,秦奋第一次见到这个庞然大物,感到特别兴奋。一进厂,就发了全套的厂服,看来以后不用买衣服了;住的是楼房,客厅、洗漱间一应俱全;吃的是三菜一汤,主食任你添。每天工作8小时,周日休息。工厂环境优越,同事个个彬彬有礼,领导态度和蔼。秦奋一下子仿佛从地狱进入天堂。至今,他还在纳闷,何德何能进这样好的厂子。至于秦奋后来为什么考虑搞注塑厂,历史渊源就来源于此。

    但遗憾的是在这家公司,秦奋并没有专心钻研技术,而是不务正业地瞎折腾起来。

    这家企业的总部在台湾,董事长张总的父亲当初在台湾创业时,就有几台破旧的机器,只是在年复一年地积累过程中,扩大成如今的规模,给日本的一些知名企业做加工。张总在日本读过书,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为人和善,从未见他对员工发脾气。走在公司院子里,如果看见地上有废纸,他都会弯腰亲自将它拾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当时公司才建成1年,基本上没有订单,但员工还是按时上下班。张总有空,就在大会议室教大家日语。那时全公司员工30多名,无论领导级的还是普工,他都一视同仁地培训。他给人的印象就是爱笑,谦谦君子,每天和员工一样穿着整洁的厂服。如果没人提示,你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是公司开车的司机。

    在这里,秦奋也被他影响了。进办公室学会了轻轻敲门;话语中多了几句“谢谢”;见人也低头哈腰表现谦卑;使用工具之后摆放得有条不紊……从这里管窥,秦奋逐渐找到一些答案,为何台湾的经济能成为亚州四小龙,规范、效率、守信和礼貌,视员工为家人般爱护等。

    后来秦奋了解到,厂子里的大部分员工都是当初建厂时的建筑工人,或者他们介绍过来的亲戚朋友。工厂建好后,这些人无论年龄学历,都被张总留了下来。从这些细节上,秦奋第一次感受到一个词:感恩。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可造之才。你不会,公司请人来教你,直到你学会。公司有一个理念:请老师教,一遍,二遍……你就是不会,那不表示你笨,而是老师没教好你!当然也可以自学,在实践中摸索。张总鼓励大家学习和提高自己,公司为大家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平台,让员工成长,并发挥所长。

    在跟着小文学会了如何调试机器后,小文就离开了公司。几天后,公司要组装缝纫机的包装盒,张总则站在大家面前宣布:“以后这一块就由秦奋负责了。”

    从此之后,秦奋从一名技术学徒,摇身一变成了主管。工资是按学历发的,与职务没关系。包吃包住还包穿,每月近1000元。秦奋第一个月从张总手中接过工资袋时,心花怒放,并对这家公司充满感激之情:你说我能不满足和开心?在家乡,美其名曰是国家干部几级职称,转正前每月不到400元,整整两倍多呀!在这,好吃好干,老板又好,同事不错,还有什么要求?秦奋将这种良好的环境写信告诉给家人,他们同样感到欣慰。秦奋也从一名所谓的商场经营人员,向工厂生产管理人员大踏步转化。

    但是,秦奋不是安于现状的家伙,他暗自定下计划:利用业余时间,学日语,粤语,学生产技术。对于技术,他不得不承认先天不足,对那些技术方面的数字,也不太热爱。在攒了几个月钱的学费、车费后,他便用每天下班后的空闲时间或周末,读起了电大日语进修班。晚饭只吃一块2元钱的老婆饼。就这样坚持了一年。

    秦奋为何会想到学日语?这其中有原因。有时陪张总见客户时,个别日籍技术人员对中方打工仔总带有一种轻蔑的态度,受到这类不友好的待遇,刺激了秦奋想掌握这种语言的冲动,并萌发了不服输动力。

    在后来的一次聚会上,秦奋对刚从家乡出来打工的朋友讲:

    “想要靠打工出人头地,短时间内从普通工人,一跃而起成为老板的红人,有几点经验值得大家借鉴:没有智力,就多出体力;能吃苦耐劳,事事抢着去做;不怕吃亏,你为公司做了实事,老板没看到,老天爷会看到。打工是创业的学习期,筹备期。向你认为值得学习的人学习,特别是老板。他成为老板,是有理由的,哪怕他只当了一天的老板,那就有一天的理由。打工是为了积累钱、学识、技能等。因此要不断地学习,吸纳。好的同事,好的老板,都是以后创业的良好资源,是经过时间考验的。不好的或失败的老板,好像一面镜子,也值得借鉴。打工能很快冒尖的,同样会在创业时冒尖。因为打工者是为一个老板在打工,而创业时当老板,是为所雇用的全体员工在打工。”

     由于刚到广州时露宿街头,埋下了病根,没多久,每逢阴雨天,秦奋全身的关节就隐隐作痛。严重时,半夜痛得从床上坐起来,根本无法入睡。坐在黑黢黢的宿舍里,浑身如针扎般难受。秦奋想:这不完蛋了?日子刚过得有点滋润,如果真的落下个风湿性关节炎,一辈子不是毁于一旦?这种病可是世界难题,还想发展发财,岂不是痴人说梦!要如何治愈这种顽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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