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搬到麦地那让人觉得兴奋。当我看到那座大别墅的时候,我双眼都瞪了出来——那座别墅比我们在吉达的大房子还要大。但是很快失望接踵而来。我们的新家外表看起来很豪华,房子的内部却装修得简陋至极。宽敞的地板空空如也,地上只铺了几张廉价的波斯地毯,墙角堆着几个靠垫,以及睡觉用的薄毯子。
我常常想为什么这么漂亮的房子装修却如此简单。有一次我问母亲,她坦白跟我说,当她还是个年轻的新娘时,她也曾幻想过有一个美丽温馨的家。但是她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这些梦想。
由于父亲经常不在家,加之母亲一直怀孕,她在刚结婚的头几年都没有机会装饰装饰房子。后来,等到他们搬到自己的家以后,我父亲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下令说他的家庭应该过简朴的生活。他说不允许她把他的钱花在精致的家具上。
想起我们在麦地那装修寒酸的家,我可以说,我母亲的住处就像是没有任何奢侈装饰的阁楼。
虽然我们全家和乐融融,但是大部分的家庭成员都十分怀念吉达。只有父亲的第四个妻子,来自麦地那的西哈姆更喜欢生活在那里。因为她可以经常看望自己的家人。我们其余的人都把心留在了吉达,那座我们唯一熟识的城市,那座离我们所爱的农场只有短距车程的城市。我们从来没想象过,没有了农场自由自在的周末,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怎样无望。
不过,在麦地那的生活还是有一些美好的时光。我记得在刚搬到这座城市不久发生了一件趣事。
有一天,我和我最机灵的兄弟萨阿德一起,两人都觉得很无聊,正在空荡荡的家里来回晃悠,想要找些好玩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当听到别墅大门传来敲门声时,我们赶紧去看是谁来拜访。我们打开门,发现三位披着面纱的女人伸着手讨钱。
沙特人天生很慷慨,在宗教节日的时候尤其如此。因此,生活困难的沙特女人会在这些时候,在富人居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讨钱。
我和萨阿德年纪都还小,不知道要怎么做,尤其是我们也没有钱币可以给她们。一开始我们决定叫她们走,但是萨阿德突然改变注意,喊道:“等一下!你们不能走!”
我好奇地看着萨阿德,那几位带着面纱的访客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透过黑色的头盖,她们注视了我们几分钟,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萨阿德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再次喊道:“不行!你们不能离开!”他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我们父亲要娶你们!”
我回想到父亲确实好像喜欢娶很多女人,觉得萨阿德的想法很不错。“是的!”我随声附和道,“我们的父亲想要娶你们!”
我和萨阿德把门尽量打开,打着手势让她们进来准备婚礼。
这些女人意识到我们是认真的,吓得转身就逃,尽管头上带着黑纱,身上穿着长袍,她们还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我和萨阿德害怕父亲的新娘候选人跑掉,就赶紧追上去。萨阿德敏捷地挡在三个惊恐的女人前面,用乞求的声音说:“回来!你们一定要进屋来!真的!我们父亲想要娶你们!”
想到父亲一次娶到三个妻子会多么高兴,我就下决心不能让她们再跑了。
那几个可怜的女人被眼前这疯狂的情景吓呆了,她们把我们推到一边,跑得更快了。我们最后看着她们飞一般地逃遁,黑色的长袍不停地摆动着。
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当时看起来很搞笑,但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它实际上有多危险。我的一个兄弟在四楼窗户外的圆形花架上发现了一个鸽子窝。我们总是在寻找新的消遣,于是就开始观察这个鸽子窝。很快,鸽子窝里有两个蛋孵出了小鸽子。我们每天都会去看看它们。
一天早上,鸽子妈妈没有照常回来,我们决定必须拯救那两只小鸽子。为了够到花架里的小鸽子,我们沿着楼梯爬到屋顶。阿卜杜勒·拉赫曼自告奋勇从屋顶荡到四楼的花架上。他荡过去之后,伸手到窝里把两只小鸽子抱了出来。我和其他兄弟看着阿卜杜勒·拉赫曼抱着小鸽子,悠悠晃晃地试图爬回屋顶。但是我们太过于精力充沛,很快就等烦了,开始找别的乐子。我们丢下还在屋顶的兄弟就跑了,并且把屋顶和楼梯的门给锁上了。
跟很多沙特人的家一样,我们家的中央有一个竖井,从最底下的地板一直通到屋顶。不一会儿阿卜杜勒·拉赫曼在竖井顶端向我们呼喊。我们没有爬四层楼梯去给他开门,反而大喊让他跳下来。
阿卜杜勒·拉赫曼犹豫了。我和其他兄弟开始怂恿他:“跳!跳!我们会接住你!跳!跳!跳!我们会接住你!”
说真的,我们当时没有意识到,如果阿卜杜勒·拉赫曼真的听我们的话跳了下来,他会受重伤,甚至有可能会死掉。那天早上我们的心里根本没有想到过疼痛和死亡,尽管我们从父亲平时的打骂中尝到了疼痛的滋味,也听说过很多人就在一刹那从活着走向了死亡。有些人在死了之后甚至会到一个极其炎热的地方,他们把那个地方叫做地狱。我们的宗教导师常常向我们描述地狱是如何恐怖,因此我们都不想到那里去。
我们当时真的相信阿卜杜勒·拉赫曼可以毫发无伤地从屋顶跳到一楼。我们会伸手接住他。
阿卜杜勒·拉赫曼慢慢被我们的呼喊说服了,把小鸽子放下后,一跃而下。就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有了更好的主意,双手本能地抓住楼上地板的边缘,双脚则在慌忙中踩住了内墙一块突出的窗台。
我们马上开始大笑大喊:“放手,阿卜杜勒·拉赫曼!我们会接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