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虎听了吕干事指示,又听了耗子向别人讲述变速箱是如何在几分钟内就检修好的,立刻就白着眼瘫到了炕上,连鞋都没脱。
第二天的白班上完以后,大检修彻底结束。锅炉房中班点火,夜班升压供气,各个抄纸机试运行,一般都会在下半夜运转正常。而我们一分队又摊了个小倒班,上白班四点下班,晚上十一点半再上班。我们三个人是分队最舒服的人,白白休息了一整天,睡足了。最惨的是李如虎,吕干事指示我和耗子休息,四号打浆机房的扫尾工作就只能让他一个人干了。直到三点多他才把墙刷完,累得他四点钟回号后一头栽到了炕上,连晚饭都没吃。十一点起床的时候他挣扎了好几次才爬了起来,让大家排队报数时也有气无力的。
第一个班不太忙。上班后我和耗子抬了两个小时浆板,撂进打浆机就算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就都是“专责”李如虎的了。
沉重敦实的荷兰式打浆机不怀好意地发出沉闷重浊的呜呜声,我站在它面前,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重型坦克身边那样渺小得近于微不足道。直径一米多粗将近两米长的实心硬木滚子,表面上每隔一寸就沿轴向镶上一条将近二指厚的熟铁板,这就是打浆机的飞刀辊。飞刀辊的正下方是底刀,也是用一条条二指厚的铁板镶在水泥里。直径两米多的铁质皮带轮由二十千瓦的电机带着飞转,通过二十多厘米宽的皮带,把巨大的力量输送到飞刀辊上,把流经它和底刀之间的纸浆板打得粉碎。
我曾设想过,如果我不小心掉了进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难以想象。但肯定会在几分钟之内就被打成稀里糊涂泛着红色的肉酱。在它面前我感到自己的孱弱无力,我总想离它远些。
上夜班即使没活也不能睡觉,这是监狱的规定。但实际上执行得并不严格,大部分小组值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如虎历来是严格执行政府指示的,但今夜他的身体状况太糟,就懒得管我和耗子了。他坐在打浆机旁的一沓浆板上,哈着腰耷拉着头,呆呆地盯着打浆机里黏稠的的纸浆被飞速旋转的飞刀辊拉着向下慢慢蠕动。看着看着眼就眯了起来,头也一下一下地栽了起来,一次比一次栽得很,最后一下差点儿没一头顶到打浆机上,就猛地醒来了。四下看看,站起来抄起搅拌棍有气无力地插进纸浆里搅几下。搅完了以后再坐下,过一会儿再栽头,就这样一次次的循环下去。
而且他的拉稀还没止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一趟厕所。去厕所时他总要看看我和耗子,我知道他是在观察我们是不是在笑他。我们当然不敢笑他,只要他往门口一走,我马上就低下头装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