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宣判大会(6)

    “咋样?我一看这小子的熊样,就知道他准得拉到裤子里。要是不给他绑好了,等会儿把他敲了,咱还得费劲刷车。”那位老公安用左脚踩着瘫在车厢板上的白净子,得意地向那几个班长传授经验。

    我既没有像张建华那样想竭力显示视死如归,也没像白净子那样被死吓得屁滚尿流,因为我上的汽车上没放亡命旗。我上的那辆车上面放着六块纸牌子,一边三块,都字朝下扣在车厢板上。

    “咯老子早就说过的嘛,那龟儿硬是要毙逑喽。”骨头架子跟我上的是一辆车,蹲下后便得意洋洋地小声对我说:“看那龟儿的熊样子,枪杆还没举起来,龟儿就窜了两裤脚。龟儿还想吃游街批斗那半个黑馍馍,幸亏没吃,吃下去就窜得更多喽。”

    “这一下你可报了仇。”我小声说:“不过,把咱们叫出来的时候应该先放放茅。屎尿都空了,就不会拉裤子里了。”

    “还是这样好,屙到车厢里,也臭臭那几个兵大爷。”骨头架子为能看到白净子最后的熊样子而感到满足。“要架出去打脑壳喽,又不是娶堂客当新郎官,那龟儿还穿件雪白雪白的白衬衫。嘿,穿到阴间去找堂客喽,嘿嘿……”骨头架子笑出声来了。因为白净子即将被枪毙,他就像斗争取得了胜利,挺高兴。

    “不准说话!老实点!”身后的兵听到了笑声,左一脚右一脚轮流往我们俩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脚,让我们俩都一头顶到了车厢板上。因为胳膊被绑着,我们俩都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蹲好。蹲好后才觉得顺鼻孔流出了些热乎乎的东西,鼻子出血了。

    天刚亮我们就被命令蹲在卡车里面不许乱动,后来蹲不住了,班长就命令我们低头坐在车厢板上,一直坐到了九点多,才把我们拉到了市体育场。体育场里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看到拉犯人的汽车开过来了,人们就都站了起来,有组织有节奏地喊起了毛主席万岁、坚决镇压反革命、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之类的口号。而此时的我们都已经被绑得脸色苍白浑身酥软,骨头架子还吐了几滩黄水,气得他身边的班长又踢了他几脚。

    自“一打三反”运动开展以来已经判了两批人,公审大会早已轻车熟路地程式化了。喇叭里一喊到哪个犯人的名字,班长和公安就把那个犯人从车厢板上拉起来,把写着罪名打着红钩的亡命旗插到他脖子后面,或是把写着罪名刑期的牌子挂到他胸前。班长和公安再把他的脸往三个方向各扭几秒钟,这就叫示众。然后再宣布罪名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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