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馍的战争(5)

    看守所的院子是个四合院,三面是监号,呈Π形。我们十个人顶墙的那一面没有监号,呈Π形的那三排监号都能从监窗口看到我们。等我们都顶稳了,身体都斜着顶直了,钥匙板就把所有号子的监窗口都打开。这就叫示众,要杀鸡给猴子们看,我们就是正在挨刀的鸡。

    在似火的骄阳下,这一顶就是半个钟头,顶得我们个个头晕眼花浑身冒汗。直到有一个看起来身体更虚弱点的老头事先没一点预兆,“忽嗵”一下就脸冲地栽倒了,栽得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门牙,钥匙板才骂骂咧咧地让大家回了号子,“回到号子里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是敢再吵再闹,我让你把天灵盖顶透。”掉了两颗牙的那位是被大家横着抬进去的。

    为了半个馍大家都顶了墙,估计顶了墙也吃不上那半个馍。果然不出意料,等我们回到号子里的时候,白净子已经把那半个馍连同他自己的那一个都吃得净光了,正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哼他的“……我说我的大娘耶……”呢。听到我们进来他连脸都没转过来一下,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还算不错,他没把刚才他发给每人的那一小块再收回去,每人的馍旁边都摆着一小块馍,就像大馍拉的屎一样。看来他也怕再惹起众怒。

    因为有钥匙板的警告,我们没敢报复白净子,却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孤立政策。我们十个人悄悄说话(号子里不许交头接耳,说话不敢让班长们听到),把他和骨头架子甩在一边。他几次想跟我们套近乎,我们都不理他的茬,都恨恨地向他翻白眼,他就知趣地缩了回去。

    后来我们偷偷商量好了——等下午开饭时大家都挤成一团,挡在他面前,也不吵也不闹,只要让他没法子靠近骨头架子的馍就行。等到钥匙板去给下个号子开饭了,由我把那个多出来的馍分成十一份后再把他放出来。如果他要喊……不,他不敢喊,二十只眼睛里发出的凶狠的眼光足够他胆怯的了。别说是犯人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但事物的发展总爱出人意料,不管多周密的计划都得服从突如其来的变化。到了下午开饭的时候,铁门一开,大家看到外面不像平常那样前面站着两个分饭的犯人(有些长期结不了案,案情又不太重的犯人,公安们就从他们中间挑些人来做犯人的饭,打扫卫生),后面是钥匙板和一个平端着冲锋枪的班长。这次在钥匙板身后又多站了四个犯人。

    “就是这家伙。开始吧!”钥匙板一指躺在墙角处的骨头架子,那四个犯人就冲了上去,掂胳膊掐腿把骨头架子抬到了门外。两个犯人把他的两个肩胛骨按在地上,一个人脸朝后抓着他的小腿坐到了膝盖上,另一个犯人抓紧了两只耳朵按住了头。其实用不着那么多人,骨头架子本来就瘦,又饿了这几天,早已经没反抗的力量了。再说呢,这是什么地方,他敢反抗吗?他也能猜想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但却无可奈何,只是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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