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霸拜山

  黄天霸是个少年英雄,年纪不大却沉稳老练,他断定盗御马是窦尔敦所为,便与朱光祖装扮成镖客,并让一伙军卒打扮成押镖的护卫,取道连环套,伺机上山拜山。

  一行人刚走到连环套山口,正赶上贺天龙带领一伙喽罗巡山。贺天龙见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个小伙子,镖客装束,不由心中暗喜,对喽罗们说:"都打起精神来,买卖来了!"喽罗们个个摩拳擦掌,高声呐喊,将路拦住。

  黄天霸心中暗笑,正要找个由头,这山贼自送上来了。忙勒住马,拱手抱拳:"大王请了,我们正要上山拜望,不想大王亲自下山来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行个方便吧!"贺天龙凶相毕露:"行个方便可以,把你箱箱笼笼里的金银留下几筐!"黄天霸不住作揖:"大王高抬贵手,这些都是皇室御用之物,不敢有失,大王若是放我们过去,日后必有重谢。"贺天龙把眼一瞪:"留下箱笼便可过去,说个不字,难免吃我一刀!"黄天霸转怒:"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王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保镖的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不让路,在下只好得罪了!"说着摆开架势,要跟贺天龙动手。贺天龙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哼了一声:"若打得过我,就让你过去!"两人较起劲来,当场比试。

  贺天龙哪是黄天霸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被黄天霸打翻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喽罗们一见大事不好,撒丫子都跑了。

  贺天龙挣扎着站起来,挺起胸脯:"手下败将,任凭处置!"黄天霸赶紧过来作揖:"大王,多有得罪,还望宽恕。以大王的武艺足以成为千军万马的统帅,何苦在这里做山贼呢。实不相瞒,在下保的是官镖,与许多朝廷大员多有往来,如果大王信得过我,愿保举大王军前任职,将来奋力疆场,博得个封妻荫子也未可知!"一席话说动了贺天龙。贺天龙低头沉思,是啊,谁愿意作贼啊,遭千人唾骂万人嫌弃,子孙后代永世难以抬头,但有一线生机,也盼着脱了这层贼皮,过那种有体面的生活。因此低头不语。黄天霸见贺天龙内心有所松动,趁热打铁道:"目下正有大王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不知大王是否愿意帮忙?"贺天龙一咬牙,罢罢罢,为了自己的前程,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殷切地说:"愿意效劳。"黄天霸连连叫好,伏在贺天龙耳边耳语了一阵。贺天龙不住的点头,伸手接过黄天霸递过来的拜帖,说了声:"黄爷放心!"转身急匆匆投山上去了。

  刚走到聚义厅,窦尔敦跟另外贺氏三兄弟正带领一帮兄弟往外走,迎头看见贺天龙,窦尔敦诧异地问:"贤弟,听喽啰说你被一位过路的镖客欺负了?我们正要前去搭救你,你倒回来了,出了什么事情?"贺天龙眼珠一转,忙解释说:"一场误会!原以为是过路的镖客,又见那么多的行李,因此才起了打劫的念头,没想到是专门来拜山的,在山下跟我说,久仰寨主的大名,今天特地来的。都怪我鲁莽了!"窦尔敦哈哈一笑,自己名动天下,有人慕名而来也是有的,因此对贺天龙说:"既然如此,烦请贤弟代为下山迎接。"贺天龙领命而去,时间不大,黄天霸一行人来到聚义厅。黄天霸将自己的拜帖呈上,窦尔敦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浙江绍兴府总镖师黄,心中不由的纳罕,老仇人黄三太就是浙江绍兴府的,莫非此人与黄三太有关联?心中充满了疑虑。

  黄天霸故意问:"怎么,老英雄看出问题来了?"窦尔敦不敢确定,支吾说:"没有,没有,只是见到这拜帖,倒使我想起一位故人来。黄镖师远来贵客,窦某未曾远迎,赎罪则个,快请上座。"一面说,一面过来挽起黄天霸的腕子,用足了力气,往座上引导。黄天霸虽年纪轻,却久走江湖,知道这是窦尔敦试探他的功夫呢,岂能让窦尔敦小看了,也集中力量一挺,窦尔敦竟没能拉动他。

  窦尔敦暗自吃惊,知道来者不善,不敢小觑,心中也爱惜少年英雄,便爽快地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黄镖师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何不留在山寨共图大事?"黄天霸坦然说:"人各有志。今天特来拜见寨主,是要跟寨主说一件好事。"窦尔敦:"什么好事?"黄天霸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说:"前些天,在下从口外经过,得知太尉梁九公正在代替当今圣上行围射猎,好奇之下,夜探御营,发现有匹宝马,名叫日月骕骦,堪称古往今来最是名贵的宝马,俗话说,宝马赠英雄,窦寨主英名远播,如果能够得到这匹宝马,这马也算不屈了,如果窦寨主得不到,恐怕纵是英雄也算枉然了!"窦尔敦一听黄天霸跟他谈马,禁不住仰天大笑:"这个英雄窦某当定了。实不相瞒,那匹御马名叫日月追风千里驹,现就在窦某的山上。"黄天霸也仰头哈哈大笑。窦尔敦知道他不相信,忙叫喽啰:"快去!把日月追风千里驹牵来,让黄镖师口服心服。"不一会的功夫,喽啰牵御马过来,黄天霸一看果然不假,金鞍玉辔黄绒丝缰,只有皇家才敢用这些东西,赶忙朝马跪下,叩头如仪。窦尔敦看了咧嘴大笑,心中暗说:"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黄天霸连连称赞好马,勒住缰绳,就想飞身上马,一边上马,一边说:"这马好名声,却不知道脚程如何,容我试一试!"窦尔敦摁住马头,阻止道:"黄镖师莽撞了!这马夜行八百,日行一千,窦某已然试过,没必要再试了。"黄天霸十分尴尬,忽然叹道:"固然是匹好马,但也不过是个废物。"窦尔敦不解:"此话怎讲?"黄天霸冷笑着说:"怎么不是废物?梁九公得知御马被盗,肯定发下海捕公文,这马如何敢骑出去?除非不要命了。既不能骑,与废物何异?"窦尔敦乜斜着眼,心中思忖,眼前这位小英雄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他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不服气,难道他真跟老匹夫黄三太有莫大关联?不如我将实情说了,一来让他明白,二来刺探他与黄三太到底什么关系。窦尔敦故作踌躇,好半天才说:"黄镖师误会窦某了。我盗御马非是为了乘骑,而是为了报当年一桩大仇。当年,窦某曾与老匹夫黄三太在李家店比武,黄三太武艺上敌不过我,暗使甩头一子伤我,以此取胜,让窦某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此等巨仇不报,窦某还有脸活在世上么?"黄天霸暗恨,嘴上冷冷地说:"恐怕窦寨主这巨仇报不了了。"窦尔敦心里明白了几分,却故意懵懂:"我怎么报不了?"黄天霸险些掉下眼泪:"三老太爷已经故去了!"窦尔敦也吃惊不小:"你说什么?老匹夫已经死了?"黄天霸最终还是落了泪:"是啊,窦寨主一定很失望了?"窦尔敦咬碎牙根,心中不是滋味,说不上是喜是忧;盼着,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黄三太报仇,心里这口怨气才能出来;几年的光景,就是为报仇而活的,一旦听到仇人已死,身上那股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全泄了,人顿时变得萎靡;窦尔敦感到支撑自己的那股子力量没了,要不是硬撑着,他一定会栽倒;他开始变得泪眼模糊,但尽量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眼泪为自己而流,更为自己那腔空置的抱负而流。

  窦尔敦硬把眼泪含着,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态,一会儿,恢复平静了,对黄天霸说:"老匹夫虽死,这仇就应在他的家人身上。不知老匹夫有儿孙没有?"黄天霸轻轻拭去眼泪,哼了一声:"有啊。不但有,而且你的仇也不容易报了!"窦尔敦双眼放火,盯住黄天霸,恶狠狠说道:"莫非你这绍兴黄氏与老匹夫乃是同宗?"黄天霸毫无惧色:"何止同宗?还同桌而食,同榻而眠!"窦尔敦攥紧拳头:"莫非你就是……"黄天霸胸脯一挺:"不错,我就是三老太爷之子黄天霸!窦寨主若要寻仇,只管冲着天霸来,皱一皱眉头,不算三老英雄的后代儿孙!"窦尔敦冷笑道:"算你有种!我与黄三太老匹夫的大仇就应在你的身上。喽啰们!封锁寨门,不要让黄天霸逃掉,今天我要讨回公道!"喽啰们得令,立刻将连环套四处寨门封死。黄天霸一看阵势,面上硬撑着,骨子里却也怯了,他暗中思忖,窦尔敦的护手双钩威震江湖,我这两下子不一定应付得了,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帮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斗一时之勇。于是忙向贺天龙递眼色。
贺天龙会意,忙过来跟窦尔敦说:"寨主,三思啊,寨主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若是以多胜寡,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江湖上都会以为寨主不仗义,不如定在明早,山下,一对一,单对单,这样赢了,光明正大,便不会有非议了。"窦尔敦想了想,也是,不能让江湖人说我欺负黄天霸,转而笑了:"黄天霸,且让你安然度过今晚,明天我可不饶你!"黄天霸眼珠一转:"窦寨主可敢与黄某打赌?"窦尔敦哈哈大笑:"天底下还没有我窦某人不敢打的赌!你说赌什么?"黄天霸暗自得意:"若是我输了,甘愿替父顶罪,任凭窦寨主发落;若是窦寨主输了……"窦尔敦追问:"我输了怎么样?"黄天霸激将说:"算了,不说了,恐怕窦寨主没这个勇气!"窦尔敦有些急了:"有话快说,这样吞吞吐吐的,活像个婆娘!只要敢讲,我便敢依。"黄天霸见窦尔敦中招,便说:"好,若是窦寨主输了,要到案打官司,还我父亲清白。"窦尔敦鄙夷地说:"这点勇气窦某还有!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击掌为誓!"黄天霸求之不得,与窦尔敦三击掌,算是板上钉钉了。约定好了,贺天龙亲自将黄天霸送下山。路上,黄天霸对贺天龙称谢不已,说以后还大有倚重之处。贺天龙诚惶诚恐,说敢不尽力。

  窦尔敦送走黄天霸,又感叹了一番,不禁觉得有一种失落感弥漫心头。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了几年的仇人,竟安然故去,这样的现实让他很难接受。于是,自斟自饮喝了一阵子闷酒,就回去早早歇下了。也是累了,头刚一沾枕头,便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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