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学校利润分不得,股东们的“红”又从哪里来?换句话说,交出地盘之后,自己的利益和价值在何处?股权,轻飘飘的没有安全感;工资,没有体现出地盘价值;讲课费,是自己的额外劳动所得。股东们陷入了困境,所有权和支配权都没有了,他们能牢牢握在手心里的还有什么?
恐慌产生,信任危机随之而来。原本是大家积极推动的公司化改革,变成了俞敏洪“杯酒释兵权”,变成了一场“中央集权”的“阴谋”,变成了一次“人民公社”运动;原本各“诸侯”混战,俞敏洪协调利益均衡的局面,变成了“诸侯”们联合起来,抵制俞敏洪“独裁”的局面。
其实,俞敏洪的“独裁”未必是坏事。《东方马车——从北大到新东方的传奇》作者卢跃刚评论说:“这种高度集权的治理结构,好处是决策效率高,可以防止转型过程中失控,影响新东方全局。俞敏洪凭本能和绝对的控制权力,把学校与争吵不休的公司隔断,把管理高层与中低层隔断,紧紧抓住学校发展不放,稳定教师队伍,守住北京,巩固上海,进军广州,一年的时间,使新东方的学生人次增加了10万,客观上降低了新东方的转型风险;否则,新东方早就分崩离析了。”
不过,这些功绩股东们看不到。俞敏洪放弃他的地盘——出国考试培训(占新东方年总收入六成的利润),只拿工资,股东们还是不买账。利益与权力,始终是小股东们紧抓不放的要点,没有直接的解决措施,矛盾就只能不尴不尬地拖下去。
制衡得失谈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让人们对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深恶痛绝;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民主的泛滥所造成的灾难可能超出人们的想像。
专制与民主,不是绝对的对立,而是可以进行微妙的转换。一个企业,并非只能二者择其一,否则便会出现有违初衷的结果。
“CEO联席会议”基于良好的“民主”愿望,却未必能够将民主进行到底,反而陷入了悖论中。
中国历史上对于专制与独裁已有丰富的经验可供参考,新东方的天才们当然也从中取得“真经”。于是,最后的“处分决定”出台了:2000年12月20日,王强被任命为CEO。新东方组成“CEO联席会议”作为常设的行政班子,除了董事长俞敏洪,其他几位副校长都是“会议”成员。
“CEO联席会议”对董事长的权限作出了明确界定:“公司的战略发展策略、投资、合并、关停的重大决定由董事长最终决定。但公司、学校的具体管理决定,CEO办公会议所作出的决定为最终决定。会议决定以‘会议记录备忘录’形式通报董事长。”
从此之后,新东方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景象:“CEO联席会议”在会议室内如火如荼地召开,俞敏洪则在会议室外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能干什么。
“授权”是管理学中一个重要的名词,指的是自然人或法人、其他组织把自己的部分或者全部权力授予其他个人、法人、组织享有。领导者给予每位成员适当的表现机会,可以让团队保持不断创新的精神,激发成员的工作积极性。但在中国,许多创业有成的人都没有授权的习惯,而是事必躬亲、事无巨细。
《穷爸爸、富爸爸》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让比你更聪明的人替你赚钱。”管理学家旦恩·皮阿特则说:“能用他人智慧去完成自己工作的人是伟大的。”这是西方式管理的精髓。
忙得焦头烂额,大包大揽,事必躬亲,变成名副其实的救火队队长,哪里有问题,哪里就会出现管理者“救火”的身影,到头来,顾前不顾后,疲惫不堪。这就是传统中国式管理的思路。
俞敏洪也是如此。当年新东方刚刚起步时,他每天都要亲自骑着车去贴广告,亲自给学生发教材,一件事情要自己做完了他才安心,才觉得妥当。
当这个创业者的习惯被认为是“自己想出风头,对别人不信任”的毛病时,“CEO联席会议”开始制约俞敏洪的权力,其中的核心就是削减他“事必躬亲”的概率。
平日大家喜欢批判他,喜欢拿他开涮,出了问题都从他身上找根源,俞敏洪都能“宽容忍让”。但这一回,什么事都不让他做,比骂他打他还要厉害,把一个辛辛苦苦创业起来的企业家晾在一旁,看着别人干活做事,又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