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你自己一个人吗?"年轻人闻声扭头,看到一个中国老人站在他的身旁。这是一位瘦小的长者,鬓发苍白,头顶几乎全秃,眼睛是棕色的,正微笑着看着他。和宴会里其他的客人一样,老人穿着黑色的晚宴西装、白衬衫,打着黑色领结。

  "是的,我一个人。"年轻人带着微笑答道。

  "我也是。"老人说,"不介意我加入你吧?""不介意。"年轻人回答。

  "很棒的婚礼,是吧?"年轻人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怎么,你不喜欢这样的婚宴吗?"老人问道。

  "这种事看起来多少像出闹剧,不是吗?"年轻人把身子向后慵懒地靠着椅背。

  "哪种事?"中国老人问。

  "婚姻啊!""两个不相爱的人结婚,才算是出闹剧。"老人说。

  "爱!"年轻人喊道,"什么叫爱?人们总是随便爱来爱去,一开始他们为对方奉献自己,后来却演变到无法再多看对方一眼。如果你问我的意见,"年轻人继续说,"我会说,爱只会造成痛苦和伤心。"       "这么说太愤世嫉俗了。"老人说,"持有这种爱情观会是你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以我为例吧,我在已接近生命尽头的这把年纪竟发现,生命中唯一有重大意义的事情就是你曾付出和得到的爱。在你迈向另一个世界时,你唯一能带走的就是爱,而你唯一能留下的也是爱,没有别的。我看到很多人可以轻易承受生命中的各种苦难,却还不曾发现有谁可以忍受一生都缺少爱。"       "这就是为什么爱是生命中最伟大的礼物,"老人继续解释道,"它为你的生命带来意义,它使生命值得延续下去。"       "是吗?我不这么确定。"年轻人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啊?"老人问道。

  年轻人沉默了半晌,然后答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认为恋爱只是一种浪漫的神话,我们都被它牵着鼻子走,还坚信总有一天会碰到某人而陷入热恋,但这种情况却很少发生,就算它真的发生了吧,也不会持久的。"      "嗯……我明白,"老人说,"当然!你完全正确,恋爱是一个浪漫的神话。不过我想……"老人凝神想了一会儿之后,摇摇头说:"不!不!不!爱不是等着我们掉进去的陷阱,它是我们创造的。人们把恋爱这件事情想错了,他们想象有一天走在路上看到某个人,然后'砰!'的一声,就撞到爱情了。但那不是爱。"      "那是什么呢?"年轻人问道。

  "那是生理的吸引力,是迷恋。绝对不是爱!当然啦!爱可能在身体的相互吸引中成长,但真爱绝对不只是生理的。对于爱--真爱,你必须去了解一个人,进而真正地尊重他,你必须真诚地为他着想。就像苹果派。""苹果派!什么意思?"年轻人问道。

  "你觉得你可以光凭外表就知道一个苹果派好不好吃吗?"老人说。

  "当然不行!我得吃吃看才知道。"年轻人说。

  "这样说就对了,换言之,你必须了解内在是不是跟外在一样好,对不对?""是的。""人也是一样的。"老人解释道,"你不能光凭外表长相就判断对象的好坏。你必须明白他的内在本性、精神和灵魂等特质,才有可能全心全意地爱上对方。这些都是眼睛看不到的。在爱情里面,你只有用心才能领会真情之所在。能不能持久的关键就在这里了。爱情关系不是偶遇,它们不是电光火石间就发生的,也不是运气的问题,而是需要培养和经营的。"     "那怎么做才行呢?"年轻人问道。

  "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教给我一条爱的黄金定律。"老人继续说,"她总是这么告诉我:'如果你希望被爱,就先去爱。很简单。'任何人都有爱、被爱,以及在生活中创造爱的关系的能力。所以,如果有人要选择活在没有爱的生命里,是件多么悲哀的事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年轻人辩解道,"怎么会有人选择活在没有爱的生命里呢?"老人直视年轻人的双眸回答道:"有人会选择宁愿不要爱,也不愿承受因为分离和失落而导致的痛苦。"     年轻人霎时红了脸,喉咙一阵紧缩。他觉得很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让人看透他的心了。

  "我向你保证,"老人说,"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得到的,只是我们必须去选择。"老人用手指向邻桌正在激烈争辩的一对伴侣说,"你看那一对,就是一个例子:两个人都争着辩赢对方,甚于要赢得爱。其实,生命充满了选择,我们可以选择胜利也可以选择爱;我们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报复;我们可以选择独自一人也可以选择有伴侣,这都跟选择有关。人们在他们的生命里有关系却没有爱是很常见的,他们决定了一段关系的状态。"     "人们决定自己的选择权。"年轻人喃喃说着。

  "当然!你的命运,或者你所处的状态,都是因为你自己造成的。你是单身还是有伴侣,拥有快乐还是悲伤,都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不希望生命是寂寞的,那么就用自己的力量来避免它。

  "很多人都以为,当他们在别人身上发现爱的时候,自己的生活才有了爱。他们认为,只要那个适合的人进入他们的生命中,他们就可以马上体验到爱。事实却是,他们永远不可能从其他人的身上发现爱,除非他们先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它。"老人继续说,"所谓的'关系'并不会带给我们爱的感觉,反而是我们把爱带入'关系'。当我们能够付出爱,有爱的关系自然随之而来。所以我才会说,每个人都可以爱和被爱,而且,不管在何种生命状态下,人人都可以经营出有爱的关系。"    "可能是吧!"年轻人犹疑地说,"但你还是得够幸运才行啊!幸运之神没有降临,很难碰到与你相配的人,不是吗?"    "幸运不在爱的方程式里面。"老人说,"幸运与否不会影响一个人有没有爱。"    "也就是说,所谓的爱情是上天注定的。"年轻人回答道。

  老人微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命运会帮你一把的,可你也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行。你想碰到另一个坐在角落的人吗?光坐在这儿是不行的,你要站起来,主动去让这件事发生。"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年轻人以防卫性的语调说。

  "谁说它容易?"老人回答道,"但如果你要得到爱,就必须鼓起勇气,抓住生命中的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年轻人问道。

  "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个故事,"老人说,"有一个人在晚上碰到了一个天使,天使告诉他说,有件大事将会发生在他身上,将来他有机会变成巨富、在社会上获得显赫的地位、娶到漂亮的妻子。于是,他终其一生都在等待这个奇迹,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穷困地度过一生,最后孤独终老。当他来到天堂的门口时,他又看见那个天使,就对天使说:'你说过要给我财富、很高的社会地位和漂亮的妻子,我等了一辈子,可什么也没有。'    "天使回答他:'我没说过那种话。我只承诺过要给你机会得到财富、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和一个漂亮的妻子,可是,你都让这些机会从身边溜走了。'这个人迷惑了,他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使回答道:'记不记得你曾经想到个好点子,可是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怕失败而不敢去尝试。'这个人点点头。

  "天使继续说:'因为你没有去行动,所以几年后,我把这个点子给了另一个人,那人毫不畏惧地去尝试了,后来,他变成全国最富有的人。还有,你应该还记得,有回在城里发生了大地震,城里大半的房子都毁了,好几千人被困在倒塌的房子里,你有机会去帮忙拯救那些存活的人,可是你怕小偷会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到家里偷东西,所以无视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而只是守着自己的房子。'这个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天使说:'那是你去拯救几百人的好机会,而那机会就可以使你在城里得到很崇高的社会地位。'    "'还有,'天使继续说:'你记不记得有位头发乌黑的漂亮女子啊?她深深地吸引了你,可是你认为她不可能会喜欢你,更不可能会答应跟你结婚。因为你害怕被她拒绝,就让她从你身边溜走了。'这人一面点头,一面流下了眼泪。

  "天使说:'我的朋友啊!就是她!她本来该是你的妻子,你们会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孩,而且跟她在一起,你的人生将会变得很快乐。'"    "我们身边每天都有很多机会,包括爱的机缘。可是我们经常像故事里的那个人,总是因为害怕而停下脚步,结果机会便悄悄地溜走了。"    "害怕?"年轻人重复念着。

  "是的,害怕!"老人说,"我们因为害怕被拒绝而不敢接触他人;我们因为害怕被嘲笑而不敢跟人们沟通情感;我们因为害怕承受失落的痛苦而不敢对别人说出承诺。"年轻人回想起以前害怕被拒绝的心理,使他即使面对心仪的女孩也不敢说话。他沮丧地想,自己竟然错过了那么多机会。

  老人接着说:"不过,我们比故事里的那个人多了一点优势。" "那是……"年轻人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还活着。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把握那些机会,我们可以自己创造机会。"    年轻人回味着老人说的这些话,陷入了沉思。他一直认为爱和被爱的关系都只是跟运气或宿命有关,你要么碰到相配的人,要么就碰到不相配的人。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你遇到了某个适合的人,马上被吸引,然后开始约会、谈恋爱,全过程仅此而已。可是现在,听了老人的一席话,他不这么想了。

  老人看着年轻人,说道:"除非先学会爱,否则不可能拥有爱情。一旦心中有了爱,你所期待的关系就会随之而来。""你是说每个人都可以学会去爱?"年轻人说。"当然!"老人微笑着说,"去爱你自己、爱别人,并且热爱生命,这是自然定律。无论处于任何状态,任何时空,我们都有去爱和被爱的渴求,只要我们通晓秘密所在,爱即是享之不完、用之不尽的。"     "什么秘密?""爱的秘密。""爱的秘密?那是什么呢?"年轻人问。

  "爱的秘密是由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爱的秘密有十大原则,使人们不但能够在生命中把爱激活,更可以持盈保泰,让爱永随人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年轻人不敢相信地说,"你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找到真爱?""不!我是说每个人都可以'创造'出爱和爱的关系。"老人强调。"你怎么能确定呢?"年轻人问道。"如果我拍拍手,能不发出声音来吗?推这张桌子,它能不动吗?日出日落就是一种自然规律的循环。科学家已经发现了许多生理法则、运动法则和地心引力。当然,还有其他跟自然、人类有关的法则,跟健康、快乐、爱有关的法则等等。"     "爱的法则?"年轻人问道,"如果这些'法则'就如你所言,真的有作用的话,为何大家都不知道呢?"     "因为我们常常失去生命的方向,当我们心里的幻想破灭或感到沮丧气馁时,很容易就忘了那些法则,所以需要被提醒。"老人说,"生命里若没有爱,世界会是一个非常冷酷而寂寞的地方。如果有爱,世界就变成了天堂。美国诗人桑顿·威尔德就曾写过这么一段话:'在生死两岸,爱是中间的桥梁……爱是唯一的生机,爱是唯一的意义。'随着爱的秘密去探索,你就会找到其中的奥妙,你的世界和生命终将不同。"     "快告诉我怎么做吧!"年轻人说。

  老人笑着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这个年轻人,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纸条,正面写了十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他翻到纸条反面,以为还有其他条文,可是反面没有字,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抬起头问,可……老人却不见了。年轻人站起来,眼睛在房间四处寻视,他爬上椅子张望四周,还是不见老人的踪影。他在桌旁等着,等待他回来。三十分钟过去了,老人还是没有出现,于是他知道今晚是不会再见到那位中国老人了。

  婚宴结束时,他特地前去和新郎、新娘道别,并给予祝福,感谢他们的邀请和招待,顺便问他们是否认识一位中国长者。他们俩很确定地告诉他,邀请名单上没有中国人。年轻人猜想中国老人一定是侍者,于是,他又请领班帮忙找找中国侍者。可是领班却说根本没有这样的服务员。

  年轻人更加疑惑了,这位中国老人是谁呢?他从哪里来呢?他说的"爱的秘密"又是什么呢?他抓紧了老人给的纸条,心里想,那十个人名和电话号码是唯一可以找到中国老人的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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