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女权主义运动开始时,主要的议题大都与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女性(大多数人物质优越)的经历有关。由于女权主义运动跟在民权运动和性解放之后,那时候最突出的议题是围绕女性身体展开的议题,这样说也许更为恰当。与大众传媒向世界展示的那种女权主义运动是以女性在选美比赛上烧乳罩、后来到处做人工流产而开始的形象相反,加速了女权主义运动的形成的触媒其实是关于性欲望的议题--也就是女性选择什么时候与谁有性关系的权利议题。在寻求社会正义的激进改变中,无论是社会主义运动还是民权运动等,对女性身体的性剥削一直是一个经常出现的议题。
当所谓的性解放在其顶峰时期,自由恋爱(通常意味着一个人想有多少性关系以及和谁有性关系是这个人的自由)给女性带来的面对面的问题是没有计划而发生的怀孕。在探讨任何有关自由恋爱的性别等式可能之前,女性首先需要有安全有效的避孕药具和做人工流产的设施。那些有阶级特权的白人女性常常可以接近这两个安全卫兵,但是大多数女性没有这样的可能。很多有阶级特权的女性常常羞耻于没计划的怀孕而不充分利用她们已有的条件良好的健康设施。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那些大声呼喊堕胎权的女性都目睹过非法人工流产的悲剧,目睹过被迫结婚而造成的不想要的怀孕的苦难。我们中的很多人就是很有才华、有创造性的妇女不想要的怀孕的产品,她们的生活由于没有计划的、不想要的怀孕而改变了。我们目睹了她们的辛苦,她们的愤怒,她们对生活给予她们的位置的失望。我们十分清楚,没有更好的、安全的避孕药具--没有安全合法的堕胎权,就不会有真正的男女性解放。
现在回顾起来,那时强调堕胎权而不是强调整体上的生育权利反映了当时在运动前沿的女性的阶级偏见。虽然堕胎权过去且现在仍然跟所有的女性都有关,其他的有关生育的议题也一样至关重要,需要注意,也许还更能号召大众。这些议题范围非常广泛,从性教育、婚前保健到可以帮助女性理解她们身体的预防性健康保健;从强迫节育、非必要剖腹产以及子宫切除到这些手术留下的后遗症等。在这些议题中,有特权的白人女性特别地指出最与自己密切相关的非计划的怀孕。她们强调堕胎这个议题。在任何意义上她们都不是唯一的需要安全、合法人工流产的群体。如上文所讲的那样,她们远比其他贫穷的劳工阶级妇女更有办法做人工流产。那个时候,贫穷的女性,包括黑人女性,常常得非法堕胎。堕胎权当然不仅仅是白人妇女的问题,但是对美国大多数妇女来说,也不是唯一的,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与生育有关的议题。
有效的尽管并不彻底安全的避孕药(男性科学家研制的,这些科学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反对性别主义)的发展,远比堕胎权给妇女的性解放真正铺平了道路。跟我年纪相仿的女性们,在避孕药最初到处都可以买到的青少年时期,我们都免去了非计划怀孕的恐惧和羞耻。负责任的生育控制解放了很多如我一样的妇女,我们支持有选择权,但当我们自己面对这个问题时,不一定就会堕胎。虽然在性解放的高潮日子里,我没有经历非计划怀孕,但是我的很多同伴们都认为堕胎是一个比有意识地、时时刻刻都得记住的避孕药更好的选择。她们用人工流产作为生育控制的一种方式。吃避孕药意味着一个女性得直接地面对自己的性生活。那些对避孕比较警觉的女性往往被男人看成是破鞋滥货。对有些女性来说,先让事情发生,然后再找办法解决"问题",做人工流产,似乎是更好的选择。我们现在知道反复做人工流产或长期服用激素含量高的避孕药都不是没有副作用的。但是女性为了性自由宁愿冒险--她们宁愿有选择的权利。
堕胎的问题抓住了大众传媒的注意力,因为这个问题从根本上向基督教的基本思想发出了挑战。它直接挑战了一个女性存在的理由是生孩子这个概念。它使全国的注意力集中到女性的身体上,任何其他议题都没能做到如此。它对教会是一个直接的挑战。后来女权主义思想者希望引起注意的任何其他的议题,都被大众传媒忽视。剖腹产和子宫切除所遗留下来的长期医疗问题不是引起大众传媒轰动的议题,这些问题要求注意资本主义社会父权制里男性统治的医疗系统随心所欲地控制妇女身体的问题。这些领域里的性别不公正问题,对非常保守和很反对女权主义的大众传媒来说是太激进了。
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女权主义者绝不会料到90年代我们还得为妇女的生育权再战。一旦女权主义创造了接受使用副作用相对较小的避孕药具和拥有安全、合法的堕胎可能的文化之后,女性们以为这些权利再也不会被质疑了。有组织的、激进的、群众性的女权主义政治运动瓦解后,由右翼组织的反女权主义的潮流便汹涌而来。右翼紧紧地依靠原教旨主义对宗教的解说,把堕胎问题又放回到他们的政治目标中去。妇女的选择权再次受到质疑。
让人伤心的是,反对堕胎的组织以国家资助的、便宜的、需要的时候还可能是免费的堕胎设施为恶毒攻击的对象。结果是,凡是有特权的各个种族的妇女都继续能够有安全堕胎的可能,而那些物质上没有优势的妇女则遭难了。当政府没有钱资助生育健康保健时,大量的穷人和劳工阶级的妇女就失掉了堕胎的可能。有阶级特权的妇女不会感到这种威胁,因为只要有钱,堕胎仍然是可能的。
但是没有阶级权力的妇女就失去了这种可能。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更多的妇女进入穷人和贫困阶层。没有安全、便宜、免费的堕胎,她们就完全失去了对她们身体的控制。如果我们回到了堕胎只可能属于有钱的女性的世界,我们就冒着公共政策退回到将堕胎算作违法的危险。在很多保守的州内,这正在发生。所有阶级的女性都应该继续使堕胎安全、合法和支付得起。
妇女选择是否堕胎的权利只是生育自由的一部分。由于一个女性的年龄和生活状态的不同,生育权的方方面面中最重要的事情将发生变化。一个二三十岁的、性生活很活跃的女性发现生育控制药片不安全,她可能某天会面对非计划怀孕,这时合法、安全、便宜的人工流产对她来说就是最关切的问题。但是当她到了更年期,医生督促她去做子宫切除,那么这个问题就是对她至关重要的了。
在我们重新煽起群众性的女权主义运动的火焰的时候,生育权将仍然是女权主义的中心议题之一。如果女性没有选择处理自己身体的权利,我们将冒着在我们生活中的所有方面的权利也会丢掉的危险。在新的女权主义运动中,生育权总体将不站在任何单个的议题的前面。
这并不意味着推动合法、安全、便宜的堕胎将不再是中心的议题,这意味着这个议题将不再是唯一的中心议题。如果每一个妇女都能得到方便的性教育、预防性健康保健和避孕药具,我们中意外怀孕的人将越来越少。结果,堕胎的需要就会被减少。
在合法、安全、支付得起的堕胎权上丧失地盘意味着女性将在生育权上丧失所有的地盘。反对选择的运动根本上是反女权主义的。虽然妇女个人可能选择永远不做堕胎,忠诚于女权主义政治意味着她们仍然要支持有选择权,她们支持需要堕胎的女性有选择做堕胎或不做堕胎的权利。年轻的女性,她们总能得到有效的避孕药具,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非法堕胎引起的悲剧,没有亲身经历面对剥削的那种无力无望的脆弱。如果女性没有生育权,这种状态就会重演。如果各种年龄的女性和我们在斗争中的男同盟们要理解为什么这些权利是重要的,不停地进行的、范围广阔的、在生育权这个大标题下的各种议题讨论就是十分必要。这种理解是我们承诺女性生育权的基础。为保护和维持我们的自由,女权主义需要关注生育权。